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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婚是件大事,至少我從小到大,還沒聽過這些人家裡哪家訂婚之後悔婚了的。甯越的小叔,據說有個上海的女朋友,那麼情深似海,還不是和葉家的人結了婚,現在兩個人各玩各的。據說他在外面連孩子都生了,就是不知道那個和他一起留學的女人沒名沒分地跟著他,是什麼心情,那個孩子長大之後又該如何自處。
不過也許他們都已經習慣了也說不定。
…
我和鄭敖已經很久沒有話說了。
不知道是心情問題還是感冒了的緣故,我這些天一直有點沒精神,好像總也睡不夠,經常一醒來都快到中午了。平時也有點懶洋洋地不願意動彈,他和我說三句我都懶得回一句,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閒下來的時候,就在我身邊坐著,不說話,陪我曬一會太陽。
訂婚的日子一天天逼近了。
有時候鄭敖看著我,彷彿有話要說的樣子,但最終也沒有說。
他有他的驕傲。
我也有我的。
訂婚前三天,定製的衣服送了過來,他站在鏡子前試穿,管家一臉“先生終於長大成人”的表情在旁邊看著,我在床上看書。那套衣服確實很合身,翻領的西裝,肩背線條都非常好看,他的身形修長,只要頭微微一昂,就顯得高傲又矜持。
睡覺前,他問我:“許朗,你是不是不想我和葉素素訂婚?”
我沒回答他。
我知道他在等我一句話,他希望我說不想,他希望我回應他,他是這麼聰明的人,做任何事都要師出有名。
但真正的愛,本就是毫無來由的。當年我愛他,對他好,就從沒問過他想不想,愛本就是這樣,心之所向,一往無前。
他一輩子都學不會的。
我最近在看魯迅,書裡說人性,說奴隸的思維就是,主人本來要打你五十鞭子,現在大發慈悲只打十鞭了,奴隸就感激涕零,覺得這是好主人。
他自己要和葉素素訂婚,現在又希望我來阻止他,給他一個彰顯真愛的機會,然後我大為感動,前債一筆勾銷,連他關我這幾個月也當做一段小插曲。
可惜我做不到這樣大度。
…
訂婚前兩天的晚上,管家已經把東西都準備齊了,正在熱火朝天地佈置,傭人在他的指揮下像魚群一樣穿梭,到處都是好東西,廚房裡更是不斷地有空運過來的食材送進去,我也沾了點光,早餐喝了碗燕窩粥,算是提前吃過訂婚宴了。
我穿過迴廊去書房的時候,才知道管家哪來的這麼大的幹勁。
我遇見了關映。
半年時間,她似乎蒼老許多,但美人就算老了,骨架仍然在,外面已經有了太陽,她仍然穿著一件墨藍色的大衣,領口蓬蓬的黑色皮毛,大概是貂,頭髮盤了起來,髮髻裡有一絲絲的銀色。春天已經來了,她身上卻仍然是一身冬天的肅殺之氣。
哀莫大於心死。
但管家顯然是沒看出這一點,仍然十分起勁地跟她報告自己的英明部署,這些天相處下來,我覺得管家真是個活得簡單的人,他只希望鄭家好好的,長幼有序,其樂融融,大家一團和氣,逢年過節,他抖落一身本領,辦得熱熱鬧鬧的,風風光光的,讓主人滿意,傭人們歎服,就是最好的。
但關映顯然已經沒有當個慈祥長輩的心思了。
她的臉結著冰,看見我的時候,那雙眼睛終於抬了抬。
她露出了一個冷冷的笑容。
“你好啊,許朗。”
☆、第55章 交易
我其實一直有點怕關映;從當年她還年輕的時候就怕起,我並不怕精明的人,我奶奶當初也是個精明的老太太。但關映並不是精明,她身上有讓我懼怕的東西。連對她親兒子鄭野狐都可以下手算計,如今鄭野狐不在了;她眼裡的鋒芒更盛了。
我並沒有後退,而是迎了上去。
“鄭奶奶好。”
她打量了我一眼;然後把手伸了過來。她的手冰涼;瘦到了極致;十分蒼白,像冬天乾枯的樹枝;隔著衣服;我仍然覺得一陣毛骨悚然。
“今天天氣不錯,陪我在園子裡走走吧。”她似乎在跟我說,眼睛卻在看著管家。
管家絲毫沒察覺到現在的狀況;開心得很:“那就麻煩許先生了。”
人能活得這麼單純,也算是一種福氣。
我點了點頭。關映仍然看著管家。
管家遲鈍地意識到這是讓他一邊去待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