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對上時,莫俊宇微微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避開程仕勳的目光,盯著他自己眼前的瓷碗邊沿。
程仕勳的頭髮整潔溜溜的全部梳向腦後,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面帶兇相卻是在微笑,眼睛眯成一條粗粗線,看不見藏在眼皮裡面眼珠看向什麼方向,對著程珊珊說著如同孩童一般的語言,與他的相貌很不協調,更不相襯的是他的耐心,特別在面對小孩的時候更為有耐心,從他說話的語氣裡聽不到一絲煩燥,語速很慢語調很柔和,像遠離工業區的清新空氣讓人舒適平靜,像三月裡淅淅瀝瀝小雨擾亂心緒卻不會使人心煩。
程仕勳講的稀奇古怪的故事,在莫俊宇的記憶裡沒有太深的印象,他像頭一次聽故事一樣覺得很新奇又離奇,小狗小貓會說話很荒謬,《阿拉丁歷險記》構思很奇妙。
靜靜地待在一旁,仔細地聽著程仕勳用不算很精妙的詞彙講《天方夜譚》說《伊索寓言》,他彷彿回到小時候,重新坐在大大的沙發裡,瞪大著雙眸,與小時候不同,不再是一人待在空蕩蕩的大廳裡,坐在沙發裡的也不再只有他一個人,黏在身邊的程珊珊靠著他,拉著他一起聽程仕勳捧著厚厚的書講故事,眼睛不再是盯著敞開門的大廳走道,目光在光線充裕的房間裡遊離,沒有落在說故事的人身上,雖然程仕勳不是直接面對面和他說著話講著故事,房裡所有存在的事物卻是如此真實,填充著屬於莫俊宇私人領地,不算太大也不是太小的空間。
媽媽邱露或著是爸爸莫文默,從來沒有像程仕勳抱著程珊珊那樣抱著他講故事,自有記憶起他沒有幻想過有這種情景,就算有,也早早的在那天在客廳裡在那女人的囂叫中被抹殺。
有位女人在莫俊宇小時候經常抱著他,對他輕言細語低聲呢喃,在他很小很小,只是一個Baby(嬰兒)的時候,那位女人是大宅裡的管家,那個時候她只是專門照顧他的保姆,也許對他講過《格林童話》,也許沒有講過《安徒生童話》,他沒有任何記憶,也許有,在經歷過那天夜晚之後一點一滴被時間抹擦掉了,從那晚起,管家與他之間變得很疏離,對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抱著他那樣親著他的臉頰那樣逗著他玩,那件事發生在他四、五歲上小學之前,之後他沒有再叫過管家沈姨“姨”,這是他開口會說的第一個漢字。
“只要決定好目標,你一定能做得很好。”程仕勳突然說道。
莫俊宇聽到聲音抬眼望向說話的程仕勳,腦中響起莫名的聲音,不是人說話的聲音,是一種聲響,像是朦朦晨暮中布穀鳥清脆的鳴叫,又像是寺廟咚咚敲響的第一聲暮鼓晨鐘,在暗示他提醒他,他等著聽程仕勳繼續說他想說的話,是不是他所預料到程仕勳會說的話,更確切地說,應該是他想聽到程仕勳說出他希望聽到的話語。
第 52 章
“在醫院的時候,你總是會走出病房,其實沒什麼地方是你想去的,對嗎?充其量只是從這裡移到那裡,待在哪裡對於你沒有什麼區別,看著你那張空空的病床,我總在想,你是因為知道自己的病沒有辦法完全治癒,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去見上帝,才會沒有了鬥志沒有了目標沒有了希望……就像一個將死去的人,對死亡沒有恐懼,靜靜地等待宣判。”程仕勳看了莫俊宇一眼,後者沒有出聲,很平靜地吃著飯,程仕勳繼續說道。
“那是在不知道你是裝病之前的想法,雖然一直想不通你為什麼會裝病想待在醫院裡,我更在意的是什麼讓你對生活失去了熱情,你還十七歲不到,對人生的態度如此消極,你的生命好像在很早的時候就已經結束,活著的只是一身完整的軀殼,如同行屍走肉感覺不到一絲絲生氣,人們把十六歲稱為花季,十七歲為雨季,先絢麗過後經歷煩惱的洗禮,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過程,你跳過這一過程直接進入冬季,並且拒絕太陽的溫暖,迴避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自然規律,就如同拔苗助長違反常規,這樣並不利於生長……”
程仕勳停頓下來,望著莫俊宇,暗暗調整呼吸,一口氣說那麼多,莫俊宇如同往常一樣的沉默,他也如同平時一樣沒有底氣,一個糟糕的開始必定只會有一個糟糕的結尾,他想咬斷自己的舌頭,明明知道會這樣,為什麼還要自找麻煩張嘴說些有的沒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想說的是什麼,也不知道該不該繼續接著往下說。
“你想說什麼?”說重點。莫俊宇看了一眼程仕勳說道,到了一定年齡的人好像廢話就特別多,聽老爹羅裡吧嗦說一大堆沒一句重點,繞七繞八也沒有聽出一個所以然,他想裝病的原因很簡單一點也不復雜,只是因為他想裝病所以才裝病,和程仕勳說的什麼自然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