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準坐在總裁椅上,單手揉額頭,看著那大螢幕。不一會,自己也笑了,“看就看,我怕誰。”叫秘書把遙控的平板電腦給他拿來,一邊劃觸屏,一邊隨口問,“你們最近,老喜歡在辦公室聊的那個流行詞,叫什麼來著?”
“……男神?”
徐準點頭,“既然你們要看,那就給你們看。”點開資料夾一張照片,背靠座椅,朝全會議室道,“這就是我男神。”
眾人翹首仰望大螢幕。徐準存在資料夾裡的照片不多,每張都很精彩。隨手點開的,是度假時候,他親手拍到的一幕。宋承穿了件白色襯衣,配淺色休閒褲,一個人,坐在沙灘邊看海。連他自己都可能沒意識到,他的眼神,有時能有那麼深情。那張照片鮮明地勾勒出宋承的臉部輪廓,深沉的眼神,配憂鬱氣質。被徐準細心地給修成了黑白照。配上背後那海浪,礁石,在那麼大的投影上顯現出來,別說,還真有點海枯石爛的意味。效果可比電影劇照,男神範兒。
照片一張張地翻過,勾起很多回憶。起先只是為了開玩笑,拿它來活躍公司上下氣氛。但看到後來,徐準自己也有點被吸引進去。整個人沉下來,一言不發,一張張,慢慢地給他下屬翻完,然後才輕聲說道,“這是我們去年出去度假,他一個人在海邊玩。”
對著平板,翻到下一張,笑了。“這是男神小時候。”打到大螢幕上的,是張兩寸舊照,五六歲的小宋承,蓄著小平頭,瞪著大眼睛,圓圓臉,瘦弱的身體,腦袋和身體比例極不相稱,小蘿蔔頭似的,標準正太。
這是徐準有次在家打掃衛生,在宋承的舊物堆裡翻到的。一見到就捨不得丟了,瞞著宋承,偷拿出來,私自掃描進電腦裡面。每次看這張照片,都有種奇妙的罪惡感,彷彿自己變成了十惡不赦,戀童癖。
徐準乾脆把資料夾所有東西都翻過一遍,看到最後有些讚歎,有些感慨。眼神裡面的東西很多,當然,全都被圍繞在他左右的下屬看到。等徐準鎖上平板螢幕,抬起手,很快又恢復了不可一世的氣勢,“這就是你們老大,在這個世界上最喜歡的人。”總結完,昂頭在會議室裡四顧,找那幾個不知死活吹口哨吹得歡的,欲敲他們的腦袋,“有什麼問題,啊?”
徐總其實很少在人前,這麼直白地表明自己私人情感。那天在會議室的表現,猶如曇花一現,格外讓人銘記與惦念,因此也成為了他們公司,乃至整個電影界,經久不衰的八卦談資。宋承身為“男神”的尷尬名號,從此在江湖上傳開了。一直被叫了好幾年,真是叫宋承這種老老實實的正經人,有點承受不了。
一句“男神”,成了當晚筵席上,替宋承解圍的最佳佐料。宋承的沉默,寡言,不善應酬,全都在所謂 “男神”光環的籠罩下,變得模糊而令人可以接受起來。宋承心裡面知道,別人這是在給他解圍,他應該知情識趣,表示感謝。可他又不是什麼長袖善舞的人,說不出好聽的來,只得接受眾人灌酒,拼命猛喝了事。徐準在一旁笑嘻嘻幫他擋了不少,但耐不住眾人來勢洶洶,損友兇猛。
徐準這幫朋友,對人好的時候,全都是很實在的。大家都是背井離鄉,出門在外,到A城來追求夢想、打拼事業的人。到如今,大部分都已經混出了不低的身價,但內心深處,依然算是漂著。只要有一個安定下來,一大圈人就都會圍上去,真心地送上慶賀和祝福。這下見了宋承,更是不想放過,追著問了一大堆令人尷尬的問題,問他們什麼時候辦事,扯著宋承和徐準,讓倆人灌交杯酒,胡鬧云云。
酒至五巡,醉倒過半。徐準對著一屋子東倒西歪,一個個打電話,安排車送他們回家。宋承也有點喝多,擺擺手,走到包廂門外,走廊邊,對著前面一個小小的荷花池,透氣發呆。
他們到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家,收拾房子,做裝修,修整花園,填補傢俱,儼然很認真地過家家。又出來見了朋友。如此折騰一番,費時又費力氣,以後,應是再也沒有回頭路。宋承忽而想起一句話,說二十歲的愛情,如日出之陽,三十歲的愛情,像日中之光,四十歲的愛情,如秉燭之明。他抬起頭,看見月色混合走廊邊燈籠裡微弱的光,投散下來,碎在這一片小小的人工荷塘之上。
那就好像是他的愛情。
徐準到洗手間放水,原以為宋承會在那裡面。轉了一圈找不見人,打聽後才出來,走到宋承身後,挺起肩問,“想什麼呢。”
宋承靠著柱子,酒氣醺天,慢吞吞吐出兩個字,“人生。”
徐準也有些酒精上頭,一喝多,渣滓本性就顯露出來了。舌頭一大,說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