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門,二話不說拉著宋承就往外走。
宋承在接待室同校長以及那些他叫不出名字的小官員們理論了半天,說他還有學生,在上課,實在走不開。奈何學生在他眼裡重要,在校長和一心只求政績的官員們心裡根本不算什麼,陪著笑叫來幾個人,不由分說,直接把他按上車了。
車隊開了近一個小時才到達市裡,宋承暈車,坐得想吐。下車時臉色蒼白,看不大清眼前的路。頭頂的太陽照得他眼花,搖搖晃晃走進酒店大廳,抬頭往四周望一圈,徐準就坐在二樓的咖啡座上,轉頭和人說些什麼,好像沒注意到他。宋承還要自己走上樓梯去在他面前坐下,那旋轉樓梯十分繞,宋承一腳一步,扶著扶手也險些摔倒。他這一假摔惹得旁邊官員大呼小叫地驚叫起來,好像極為代宋老師心疼似的。徐準這才回頭注意到宋承,夾著煙的手指頓了一頓,從椅子上起來,下來扶宋承。
他這一舉一動好似定下了風向標,於是先前全都沒看到宋承的眾人在一瞬間眼尖起來,紛紛湊上來照料德高望重的宋老師,端茶地端茶,送水的送水,照料親爹都沒這麼殷勤。
徐準拉開椅子看宋承坐下,隨後自己也坐下,找服務員叫了兩杯咖啡。咖啡上來徐準先啜飲了一口,他前一晚被文化部的幾根老油條灌得宿醉還沒完全清醒,得先解解酒,見宋承只是在那木然坐著,一口沒動,揉了揉額頭問道,“宋老師怎麼不喝?”
宋承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喝不慣。”
這個開場白挑得不好,徐準這才想起來他們小城鎮興許是不興喝這個的,宋承又十之八九過得辛苦,更不可能去買咖啡來喝。揚手待要再叫,宋承道,“不用了,你說完我就走,還有學生等我上課。”
徐準身上那點娛樂圈的浮華氣息頓時好像就消退了一些,他臉色一滯,道,“是,你還有學生要上課。”氣氛就此沉默下來。旁邊人正笑著,眼看這不對勁,紛紛往樓下走了,在大廳裡聚集起來,紅光滿面地相互恭維、聊天。酒店中午安排了宴席,文化部是一心想著忽悠徐準給他們省裡拍一部地域宣傳片,誠意擺得十足,都跟著徐準下到市裡來了,顯然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市裡這些人就更是懂得錦上添花趁熱打鐵。都是一幫在名利場冷暖裡打滾過後修成的妖孽。
徐準夾著煙朝那樓下景象看了一會兒,煙霧嫋嫋,將他一張典型成功男士的臉烘托得叫人迷惑。片刻,徐準視線轉回對面的宋承身上來,說,“我只是早餐的時候提起宋老師,說想要見見你,沒想到下面的人弄成這樣排場,叫你難堪了。”
宋承喉結湧動了一下。他抬起頭去看徐準,像看一個遙遠的從未見過面的陌生人。
徐準長大了,成熟了,變樣了,是個男人了。若不是他們方才在酒店門外指著人告訴他說這就是徐準,宋承十有八九會認不出來。現在才有一點機會好好看看他,然而怎麼看,還是陌生。
在那對視的片刻,徐準也已經打量完了宋承。以他一個導演挑演員的專業眼光來看,宋承不老,面板骨骼都比同年齡段的男人狀態要好,只是臉色蒼白,頭髮也有些灰白了。唇上沒什麼血色,身材倒是好,只是不怎麼講究的休閒服一身,在這樣輝煌的酒店大堂裡頭沒什麼風采,徒然顯得捉襟見肘。
剛才旁邊有人拍宋承馬屁說他德高望重,顯是不明就裡,憑著這半頭白髮,估錯了宋承的年紀。
兩人相對,好像也沒有辦法再說些什麼,只有無盡的沉默,這是歲月的聲音。徐準便低頭下去等那煙都燒盡了,菸頭險些燙到他的手指,他將菸屁股戳到玻璃缸裡按滅,丟開,片刻,抬起頭道,“宋承,”宋承坦然無懼地對視徐準的眼睛,聽徐準說完那下半句話,“對不起。”
“徐準,江部長說省委有急事要走了,我們去送送他,”宋承聽到蹬蹬的上樓聲,和喘氣聲,有個人影輕快地跑近他們這咖啡桌跟前來,是個極俊氣的男孩,約莫二十來歲,很年輕很張揚,在宋承見過的這一幫牛鬼蛇神裡面,他似乎是唯一一個可以直呼徐準的名字的人,“徐準,聽到沒有,走了。”
徐準有些被捉姦的尷尬似的站起身來,宋承便知道自己也該走了。他來時沒帶任何東西,起身站立時也是空手,臨走前看徐準還是望著他,覺得徐準有點可憫,便說了最後一句話。他道,“我還是習慣聽你叫我宋老師。”
徐準本有些期待的臉色驟然變化,然而他身邊那男孩瞟了宋承一眼,神情很是急切地拉著徐準要走,嘴上不停催著。徐準就被那男孩以及隨後跟上來的官僚們半推半送地簇擁著下樓了。宋承獨自摸著扶手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