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著。
宋承一筆一筆填完了那份厚達十來頁的問卷,字跡十分工整好看。等他填完,時鐘剛好也指向十點,楊興華推開諮詢室的門,送一位諮詢者出來。隨後便走到諮詢辦公室門前,“是宋承宋先生嗎?”
宋承放下筆,“是的,我就是。”
楊興華長得不太帥,但是那種助人的氣質十分好,聲音好聽,比宋承聲音還要略低些。他絲毫不客套,但是周身的感覺仍然讓人感到友善,“耽誤你久等了,請跟我到諮詢室來吧。”
楊興華真是十分忙,一個小時時間都難得抽出來。本來學校的諮詢中心是主要服務在校學生的,在公務時間幫徐準這個忙,已經算有些破格了。匆匆領宋承坐下,然後解釋了句又推門出去,走進接待辦公室,女老師翻閱了宋承的問卷,計算了下總分數,打在上面,遞給楊興華,楊興華看了看,瞭解了大致情況,重又推開宋承所在諮詢室門,走進去。
“宋承,你身體還好嗎。”
“還好。”
“睡眠呢。”
“能睡得下去。”
“具體是什麼質量,一天大概睡幾個小時。”
“七小時左右。”
“食慾怎麼樣。”
宋承終於搖了搖頭,“不太好。”
“宋承,我看了你的問卷,你在這上面說,自己想過自殺,是嗎。”
“想過。”
“用什麼方法呢。”
宋承比出右手兩根修長的手指,遞到自己左手手腕前輕輕一劃,“割腕。”
楊興華沉默了。諮詢室裡出現一小段語音空缺。“那你會去做嗎。”
“應該不會。”
“為什麼。”
“我是個男人,總得活著。”宋承一直端坐的姿態稍稍放軟下來,“而且,自殺死後,也進不了我們家祖傳的墓地,不好跟我父母葬在一起。”
“我看了資料,上面說你父母早逝。”
“是。”
“他們去世的時候你多大。”
“剛上大學。”
“那時有什麼感覺。”
“太久了,記不清了。”
“最近是經常會想到他們嗎。”
宋承點頭,“想,經常想。”
楊興華點頭道,“宋承,我聽說你已經主動到醫院進行過專業的精神諮詢。你是關心自己的心理狀況的,對自己的情況,其實也很瞭解,是嗎。”
“是。”
“那麼你覺得你的問題是什麼呢。”
宋承再度搖了搖頭,彷彿有什麼東西即將從他的喉頭湧動上來,但是他不準備去張開嘴,說出那兩個字。彷彿那會極端艱難,讓他感到痛苦,“徐準。”
“就是陪你前來治療,現在在外面站著的徐準嗎?”
“是的。”
“你愛他嗎。”
“我不能說。”
“你可以的。”
“我……”宋承喉結滾動幾下,“我不能說。”
兩人一起沉默了一分多鐘。楊興華一直維持著一個友好而端正的坐立姿勢,注視著宋承。
宋承在楊興華溫和不帶任何評判的視線中敗下陣來。他向前躬身,雙手手肘擱到膝蓋上,兩手交叉頂著自己下巴,“楊醫生,你知道嗎。”
“我在。”
“在我們,在我們老家那裡,不像在A城。在那裡,時間過得很慢,沒有空氣汙染,也沒有網路。一年到頭,聽不到什麼吵鬧聲,更不會有人離婚。那裡雖然冷清,閉塞,卻也保守,忠誠。老師會主動把家庭困難的學生接到家裡住,照顧一日三餐,不需要什麼住宿費。鎮中心十字路口上擺攤賣菜的農民,見到你今天錢沒帶夠,就會讓你明日再付,再主動抹掉你的零頭。”
“聽起來非常好。現在還是這樣嗎。”
“不是了。從九九年起風氣就開始變了,十幾年……什麼都足夠改變了。”
“可是那時候,大家都是一樣的,一雙老人從民政局扯了一張結婚證書,就要放在客廳裡,結婚照後,供起來,供一輩子。死了以後,要和壽衣一起帶到墳墓。在那時候,大家都是這樣的,無論結不結婚,認準了一個人,就是一輩子。哪怕那個人不好,老年以後開始生病,殘疾,或者喪失勞動能力,那也是不會有什麼變心的可能,始終都要湊在一起,互相扶持,過完一輩子。”
“那時候,我以為,我和徐準之間,也會是這樣的。”宋承搖了搖頭,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