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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部分

露生笑道:“我不餓。”然後他一伸手,“把你的汽水給我喝一口吧。”

龍相抓起汽水瓶,把瓶口一直送到了露生嘴邊。露生也看那瓶身被龍相抹得全是油漬,所以沒有接,直接就著他的手喝了一口。

龍相垂下頭,繼續啃那些細細小小的骨頭,像是吃得很有滋味。露生坐在一旁,有好長時間,什麼都沒想,就單是坐著,直到龍相冷不丁地又對他說了話。

龍相說:“露生,我不是龍呀?”

露生嚇了一跳——真是嚇了一跳,心臟像被用絲線牽捆了一樣,險伶伶地向上一提,“啊?什麼?”

龍相不吃了,垂了眼簾說道:“我不是龍呀?”

露生目瞪口呆地望著龍相,沒敢貿然回答,生怕又刺激了他。

龍相繼續說話:“我輸了,我不是龍,那我是什麼?是個怪物?”

露生定了定神,頭腦裡漸漸有了清晰的路數,“胡說八道,人和人本來就是天生不同的,頭上長了兩個小疙瘩,怎麼能算是怪物?天天給咱們家送報紙的小孩還是個六指呢,你看他像怪物嗎?輸就輸了,怕什麼?年紀又不大,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多少人拼一輩子也拼不來你現在的家產,舒舒服服地當一輩子大少爺,還有我伺候著你,不好嗎?”

龍相不置可否地沉默了片刻,然後又問:“丫丫呢?”

露生反問:“你……不知道嗎?”

龍相低聲說道:“你叫丫丫來,你總訓我,我不和你說話。”

露生啞然,同時將龍相的狀況摸清了七八分——這小子正在慢慢地恢復清醒,然而離正常二字,還有距離。

當天晚上,露生照例把龍相安置到床裡去睡。龍相吃了晚上那份藥,按理講應該上床就睡的,可是今晚異於往日,他一直睜著眼睛。

露生沒法逼著他閉眼睛,所以乾脆擰開床頭的小壁燈,自己倚著枕頭半躺半坐,讀一本通俗小說。正讀得有趣,他忽聽龍相說道:“丫丫其實更喜歡你,我很生氣。”

露生從書頁上移開目光,扭過臉去看他。

龍相蜷縮著側臥在他身邊,不帶感情地繼續說道:“你其實更喜歡丫丫,我也很生氣。”

然後他揚起臉,去看露生,“丫丫到底藏到哪裡去了?我打敗仗了,不是司令了,你們都不怕我了,是不是?”

露生看著他的眼睛,低聲答道:“我本來也不怕你,論打架,你從來都不是我的對手。”

他伸手輕輕撫摸龍相的頭髮,“我只是捨不得對你下狠手。不是怕你,是疼你。你現在打敗仗了,不是司令了,我更疼你了,明白了嗎?”

龍相的臉上沒表情,直勾勾地瞪大了眼睛看他。燈光是暖而暗的,只在他的瞳孔中留下小小光點。兩人對視了片刻,露生微微地喟嘆了一聲,隨即把心一橫。

“丫丫死了。”他告訴龍相,“我揹著你,她揹著包袱,我們一起逃,逃到半路遇到壞人——”

說到這裡,他下意識地咬緊了牙關。他以為自己已經熬過了那股子悲傷,可是講到最後關頭,他還是挺不住了。一滴眼淚順著他的面頰滑下,他抬手一抹。

龍相輕聲問道:“再也看不見她了?”

露生一點頭。

龍相忽然變成了個非常小的小孩子,眼睛睜得很大,字眼咬得很重,要向大人再確認一遍,“再也再也看不見她了?”話音落下,他被露生猛地抱了起來。

露生緊緊地摟住了他,不管龍相願不願意。他雙臂僵硬,只是一味地把人往死裡勒。

這時,龍相的聲音在他耳邊響了起來,“露生,你也會死嗎?”

露生長長地籲出一口氣,手臂漸漸鬆弛了。他向後一靠,頹然答道:“我到了要死的時候,一定先殺了你。你這小子說瘋就瘋,你一個人活著,我不放心。”

“我不想死。”

露生笑了一下,“別怕,我還年輕著呢,總要到七老八十才能死。還有好幾十年,夠你活了。”

露生覺得,龍相現在很明顯地在好轉了。自己當初估計得沒錯,他的確只是受了刺激,一時失了神志,和他父親臨死前的那個瘋法不是一回事。

他知道自己打天下打輸了,當不成皇帝了,也再不自稱是龍了。只有一點現實他始終不肯接受——每天早上或者晚上,他都會如夢方醒似的發現一個問題:“丫丫呢?”

露生不厭其煩地告訴他“丫丫死了”。本來是千斤重的四個字,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的,因為天天說天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