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限溫暖,而今只剩一條薄褥的床上,彷彿丟失了自我,蜷縮成一團可憐的刺蝟。
炊事班一個人都沒有,冷冷清清。在這樣難過如期上演的時刻,彷彿一切都不重要了。
不知是睡了還是沒睡,我看到頭上的南窗里人影一閃,確定以及肯定那是陸文虎回來了,真實得彷彿他從來就沒離開,而且從來就沒打算離開過,和所有的往常一樣,用他那篤定的腳步聲溫暖我期盼已久的心窩。
可是,左等也不進來,右等也不進來,抬起頭望向門口,只見燈光清冷,一切照舊,世界沒有一絲聲響,寂靜得朔風成了嘶吼中的猛獸。
失望中垂下頭,不出十秒,陸文虎再一次從窗前經過,腳步聲如此清晰,直奔房門而去。
再抬頭看向門口,仍然是半天不見動靜……
時至今日,我仍敢肯定自己沒有睡著,可是,那個窗下經過的陸文虎身影是如此清晰,如此真實,使得多年後的我,對這一奇怪又奇妙的現象,始終難解。
也或許,是由於我的精神世界難以接受這個事實,想念中出現了最真實的幻覺!
我沒有害怕,只是當一次次驚喜又一次次失望後,不得不告訴自己陸文虎已經走了,也許永遠都不會回來的巨大現實,心才冰冷起一片徹骨的潮氳,拖拽著身體無力地佝僂在一起,閉上眼睛,將自己掏空。
卷四 第十六章 枯葉隨波
那晚就那麼蜷在床上,心中深刻著陸文虎離開的事實,不知何時我睡了過去。
炊事班人什麼時候回來的,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我毫無知覺。
由於復員的大部隊人群要坐晚上零點十分的列車去往瀋陽,然後再各自選擇各自的路線返回家鄉,因此炊事班還要準備一頓簡單的飯菜,讓那些老兵們在上車前填飽肚子,以抵禦這冬日的嚴寒。
我不知睡了多久,也不知誰來看過我,彷彿失去了所有感知,睡得遺忘了一切。
是方寶勝弄醒了我。他給我擦拭睡夢中流下的眼淚,將深處黑暗中的我拉回現實。
我睜開眼,看到的是方寶勝心疼又擔憂的臉。身上也蓋了被子。
“喬暉啊,你真行,睡著覺眼淚都能一對兒一雙兒地往出淌……”是一旁白遲揶揄的聲音。
“你待著你地得了,不說話能當啞巴賣了你?”方寶勝兇白遲。
“人家喬暉那是重感情,誰像你,班長前腳一走,你後腳就樂那樣……給老兵準備的麵條,你吃了兩大碗。”小四川插言。
“不樂還能咋地?天天哭啊?走了更好,省著天天看他臉子……”又是白遲的聲音。
“會說話說話,不會說話別放屁!”方寶勝再次兇白遲,然後對我說:“醒了就起來吧,洗洗脫了睡!”
我是清醒的,只是一動也不想動,對於他們的話也不願過多的思考,眼睛直勾勾不知望著哪裡。
“喬暉,你也不用難受了,班長比你還難受呢!我們去連下翻了遍也沒找著你,再回炊事班還是沒有,班長從出了這門就開始哭,走一道哭一道,一直哭到大門口……跟他兩年,就沒見過他掉一個眼淚瓣兒……你這小崽子心可夠狠的……”方寶勝一邊輕描淡寫地說著,一邊把他鋪上的褥子拽下來蓋到我身上,然後和李亞輝商量著準備睡一起。
“是啊,是啊!班長哭的好傷心呦……”小四川再插言。
他們說出的話,我聽到了,也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是麻木的心已經失去了感知的能力。眼中的世界漸漸朦朧,我就那麼以飛快的速度又睡著了……
原本以為,該有的難過之後,我會堅強地站起來,收穫一份沉甸甸的成熟。記得當時剛剛看完路遙的小說《平凡的世界》,對於裡面孫少平失去了田曉霞之後的悲痛記憶猶新,隨著劇情不知掉了多少眼淚,而那本書真正清洗了我靈魂的,卻是孫少平重新振作後的一番感悟,以及那份從陰影裡走出來勇敢擔當的不屈精神。我佩服孫少平,也想作他那樣的人。所以,在我生日之前的那段時間,我把一切想的過於天真,沒有任何實質性的準備,一直天真地認為,人生能有這樣沉痛的分別經歷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可以錘鍊我成長。
畢竟陸文虎是那麼希望回到自己的家鄉,我沒有任何理由因為自己而要求他留下,多消磨他一年有限的青春。
然而,當事實真正降臨到自己的頭頂,當世界變成一片刺目的白,當一切都不可挽回,當後知後覺的我幡然醒悟,隨著陸文虎的背影消失於視線的一刻,我的心瞬間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