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說話的哈,那會寫字嗎?你不用把我眼睛上的布解開,就拿著我的手寫就好,我能猜出來!”
好半天,沒有一點動靜。
就在我決定放棄這種奢望的時候,我的手,被人拿了起來。
然後,緩緩地被舉起,放到光滑的牆壁上,移動。
啊…就像畫圖一樣啊……
慢慢的,某個圖形在我手底下生成,像千溝萬壑的大地上又添了一筆新傷。我漸漸不需要透過看,就能感受到這種圖案的輪廓,以及下一筆的走向。
我開始驚訝,同時迷惑。
我驚訝於這文字的複雜,我迷惑於自己對這種文字的感覺…似曾相識。
她還在寫,一遍又一遍。
我恍然意識到,這麼半天下來,她寫的都是同一個內容,而且,最多不超過兩個字。
閉緊雙眼…我覺得我開始能夠解讀…那是她要傳達的某種資訊……
天?這個字是天麼…天什麼?天空,天宇?還是……
她的手停下來,似乎已經累了。
我的手卻開始動。
我相信,她現在正睜大眼睛看著牆壁,沒有一絲波瀾的潭水至少會蕩起一點漣漪。
我在重複她剛剛寫下的字。
天幕。那兩個字是“天幕”,對麼?你的名字?
……
天幕沉靜得像一個木偶。
至少在我的印象裡,她從來不曾說過話。
我眼前的厚厚的白綢被撤去,卻陷入了一個更深、更封閉的境地裡。像一盆花,被養在密閉的溫室裡,而天幕則是養花的人,她離去時,世界寂靜得只剩下我自己,她來時,世界又變成了她本身。
這裡連一個小房間都算不上,如果一定要比喻,它更像一具立著的棺材,很大的棺材,我能在裡面站起來,坐下去,簡單地轉個身,或者靠著它窄窄的壁睡一覺。
天幕不在的時候,我就一直睡,可是一場夢做沒做過。
純淨的空白。心很靜,靜得彷彿不曾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無所求,無所謂歡喜或者悲哀,更不想得到什麼,只覺得這樣就好。這並不意味著我的存在是沒有意義的,尤其是對天幕來說,更是如此。
我變成了她的聲音。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開始能讀懂她的心思,一開始可以不借助手指在牆壁上的滑動,後來甚至不必藉助眼神的交流…只要她離我十步以內,我就能聽到她內心深處的聲音。
於是我替她講話。
她好像開始見人,見各種不同的人;她好像有很多身份,各種不同的、卻都十足高貴的身份…每每她和別人交談,我都聽不懂他們談話的內容,但我卻能替她說——就靠在這個棺材的內壁上,用嘴替她的內心發出聲音——我知道她就坐在緊靠著這具棺材的一個巨大的、華美的座椅上,和我隔著兩道隔板,一道是棺材的,一道是座椅的靠背。
就這樣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直到有一天,她在和別人的對話中哭出來。
她的心語很凌亂,我只能同樣凌亂地將它們表達出來…我聽到她的心在哭泣,於是在轉述的時候,不由自主地淚流滿面。
那一晚,她在我懷裡哭到天亮。
天真的亮了,從那一天開始。
有天亮,就意味著也有了天黑。我忽然發現,這種晝夜交替的生活是我所熟悉,所能夠適應的,而具體是為什麼,我卻不能得知。
在那不久以後,她告訴我,她要離開這裡,獨自一人,前往一個陌生的、黑暗的地方,永遠都不可能再回來。
我問:那我呢?
她說:和我一起。
我點頭:好。
她說:你已是我的一部分。
我沒有否認,也沒有拒絕。因為無論是前者還是後者,對我而言都沒有任何意義。
我存在的全部意義,就依附於我面前的這個人身上。
我活著,因為她需要我,我是她的聲音,這就足夠了。
欲孽天使 外篇 光之文(四)
在那不久以後,我們就起程了。
路很長,很遠。
我們乘坐的巨大的純白色雲車,被有著星光顏色的天馬拉著,沿著一條在烏雲中開鑿出的軌道,緩緩向下。這種感覺,就像那時我一個人走進深深的地下階梯時一樣,向下,一直向下,視覺漸漸被黑暗奪取,最後迷失了自己。
我一直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