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沉默為應答。
“要TAKUYA來陪你好不好?”
瞿省吾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好啊!打打他的手機吧。呀,我的手機…”我不想提醒他現在除了傷,一無所有,於是拿出了自己的手機:“說吧,多少號?”
他報了那個我一直沒能弄到的號碼。手機鈴響了,一下,兩下,三下…嘎然而止,話筒裡傳來甜美呆板的女聲:“親愛的使用者,您撥叫的使用者已關機,請稍後再撥,謝謝。”
我悵然關上手機,告訴他說:“自己先睡會兒吧。他好象沒開機。”淚水再次從他眼中湧出:“不會的,他這時候肯定開著手機的。老闆會來電話的。再打一遍嘛。”我表示無能為力,收拾起東西準備離開。瞿省吾又開始抽抽搭搭地哭:“朱醫生,陪我一會兒吧。我一個人好害怕。”“乖,自己睡覺。”我說。走以前,沒忘記把導尿管固定好。
關上門,我總算給了警察一個真正的微笑。倒掉髒紗條和棉球,把換藥器械投在消毒缸裡,我不由得抬頭看了看從消毒間視窗勉強可見的“美麗人生”。這是幾天來第一次。至少…他還能把鈴聲響起的手機關掉。那麼,至少…他還活著。感謝上帝,感謝真主,感謝如來,我不至於淪落到殺人的罪孽。感謝一切神明。
消毒間旁安全樓梯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丁非穿著染血的手術室隔離衣氣喘吁吁地奔上來:“呀!朱夜!又有活兒幹了!”“什麼?”我簡直十二萬分不願意。我好一陣子才弄清楚原來腦外科急診病人手術時發現頸椎骨折,而且位置很糟,如果不先固定頸椎,腦外科手術時不得不採取的坐位姿勢會很危險,而病人的情況使腦外科手術不能拖延。儘管已經到了下班時間,還得抽一組創傷科醫生下去手術。師傅和嚴威已經下去了,還需要一個住院醫生。
“你去不就行了?”我說,“你不是還在手術室嗎?”
“我們那組還沒完吶!”他說,“今天2臺連著開,加一個急診。楊向東讓我先上來找人,我馬上還得下去。你快點換了衣服下來吧。”
“有沒有搞錯!我昨天早上幹到現在沒有停過!”
“我也沒法!他們只叫我來通知人,又不是我叫你去!”他轉身下樓,嘴裡說,“反正我通知到了哦!”
這傢伙露面就沒好事!我恨恨地想。可是我實在太累,頸椎骨折又需要非常集中,不能馬虎一點點。絕望中,一隻手拍上了我的肩膀。
“啊,方和。”
“我都聽見啦。我去好了。你替我看著病房,等到我回來再回去,怎麼樣?”
“那太好了。”
我就“清閒”地留守在病房裡,接待了4批詢問病情的家屬,處理了2個出點小問題的病人,修改了1處不太清楚的醫囑,叫了2次會診。然後,毫無來由地,感覺似乎不對勁。我從護士臺伸出頭看了看走廊,病人和家屬都回自己房間去了,連看著瞿省吾的警察也吃晚飯去了。走廊上沒有人,所以一時安靜下來。和剛才的喧鬧相比,一時沒法適應,所以感覺有些奇怪。不過,僅僅是因為這個嗎?在我心裡的某個角落,一種有生命、有情感但是沒有理智的東西騷動著,激盪著,喊叫著,就是這種東西,帶給玫瑰絢麗的色彩,帶給杜鵑泣血的歌聲,帶給少年無因的背叛。我只掙扎了一會兒,很快就投降給自己內心那塊隱秘的角落。
我再次伸頭向走廊看去。
他慢慢地走來,腳步輕得不可能被耳朵聽見,如果察覺,只可能是心靈的感應。他輕輕地、慢慢地走來,象天鵝滑過水麵一樣優雅,象走向齊克弗裡德屍體的奧杰特(天鵝湖悲劇版)。但是,彷彿是下了很大決心的,腳步均勻而穩健。未紮起的頭髮隨意地披在頸後和肩上,雖然質地輕柔如此,因為行動的輕緩,沒有飄逸開來。儘管穿著最最普通最最樸素的灰色長袖T恤,本白帆布長褲和帆布便鞋,他的美貌再次擊中了我,帶著不同以往的蒼白和哀傷。
他在護士臺前停步,目光沒有在我身上停留,直接讀起掛著的病人性名列表。我的鼻子發酸,眼睛模糊了。是…是我太累了吧。是的,一定是的。所以我是沒法開口說話的吧?是的,一定是的。
露露從病房換了鹽水瓶回來,看到有人站在護士臺前,禮貌地問:“請問找哪位?有什麼事?”
“請問,”泰雅的聲音很輕,說話很短,“瞿省吾,住哪一床?”
露露面露難色:“這個…這個病人比較特殊,沒有經過警察允許不能探視的。那個…警察現在正好不在,要麼,喏,這是他的床位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