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能屈,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啊。
我看著面前官大氣粗的劉同志比泥巴還難看的臉色,嚥了下口水,把拍在桌子上的爪子偷偷收了回去,換了一副比較謙卑的面孔,說,我的意思是……錯當然是我的錯,可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扣我工資好了,只要別開除我行嗎,我保證下不為例。
其實我挺後悔以前上學的時候沒好好地把毛老人家的戰略思想作深刻的學習,事實證明我這個示弱來得很不是時候,不但忽略了具體情況具體分析的真理,還犯了經驗主義,教條主義的一貫錯誤,我忘了我面對的不是那個不管給氣得多麼想殺人滅口,只要我一裝可憐就心軟的陳旭陽,而是你越讓步他就越逼迫,越妥協他就越囂張,特擅長落井下石,恃強凌弱的法西斯強盜,他壓根兒就沒有放我一馬的意思,拉長著臉對常小芹說,麻煩你馬上跑一趟人事部,替他把手續辦了,別忘了把薪水結算清楚,一分也別給拉下。
這下我是真慌了,我好不容易跑公司來連屁股都沒沾著板凳不說,地板都還沒踩熱怎麼就又要走了?你說這公司可真夠叛逆的,當初我要走他要死要活地不讓我走,現在我要死要活地留下來他偏偏把你一腳踹了。他見常小芹站著沒動,有些惱火,說去啊,愣著幹什麼?常小芹只好朝我聳聳肩,走了。
劉總,我懇請你再考慮一下,我一字一字說得十分情深意切,我敢肯定打從出孃胎起我今天是第一次用到了“懇請”這麼書面的詞語,而且我眼眶中亮晶晶的液體絕對不是故意憋出來的。他抬頭看我一眼,慢慢靠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地說,蘇銳,我聽說你在公司混得一直不錯,可我不相信一個這麼年輕的員工有能力做到你現在這個位置,我也不知道你有什麼能耐讓陳旭陽那麼看重,不過在我這裡是行不通的,我不在乎你有什麼背景,況且如果真的很優秀,大可以另謀高就,我們也不必再浪費彼此的時間了。
我是真弄糊塗了,這人該不會和陳旭陽結過樑子的吧?怎麼句句都像在指桑罵槐似的?要是讓我早個幾年碰上,怕是已經掀了這蝦米的桌子,可現在我已經做不到能夠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的灑脫了,而且在回公司之前我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沒有陳旭陽,我就什麼都不是,不會有人再讓著我,再一直給我好臉色看,可我根本不想管這些,只要我能留在公司繼續做些事情就夠了,不過現在我才發現我竟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我原來連留下來的資格都沒有。
他見我無話可說,也就比較客氣地下了逐客令,說,我馬上要去開個會,你可以在這裡等著小芹,有什麼問題她會幫你解決的,OK?
我沈默了一下,看見他的眼神裡明顯地寫著“再糾纏下去也是沒用的”,只好略微鬆開了一直捏得汗涔涔的手心,抿了下乾燥的嘴唇,慢慢說,那……我這裡還留著些重要的材料,是關於那些正在進行的專案的,我想你沒有我清楚它們的情況,我必須把這些東西跟你交代清楚……
沒等我說完,他便略微點了下頭,可以,有空的話我會找你的。我於是沒再說什麼,輕輕轉過身往外面走,腦袋裡冷冷清清,我想是我受的打擊夠多了,所以漸漸的也不再頭腦發熱,只是慢慢地想之後要做什麼,最好先把房子退了,我可不想那嚇死人的租金把我給逼瘋,接著還得重新找個工作,乾脆找個跟這行當八杆子挨不上邊的工作,不想在這個圈子裡攪和了,管他的,顧鵬飛想做什麼讓他去做好了,我管不著也管不了……
……唔…這麼好象也不是辦法…還是得去找他談談,請他……不,求他都行,求他別在那兒亂上添亂了,求他停止打這個公司的主意,反正我已經什麼都沒有,在他面前也沒什麼面子好顧的,早都撕破臉無數回了……
我想著想著,突然覺得我這麼轟轟烈烈地繞了一大轉,最後還是回到了原點,回到了那個剛剛被趕出學校,兩袖清風的蘇銳,只是比起當初的天不怕地不怕,現在的我明顯落魄得多。
我走到大門口,正琢磨著怎麼趕車回醫院的時候,手機響了,是一個老女人的聲音,不過不是咱母親大人,正想問她你打錯了吧?她說,蘇銳你別走,公司不會解僱你的,聽我許久沒反應,她說,我是人事部的主管,你還記得嗎?陳總以前不是跟我說過,沒有他本人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能批准你的辭職,你要是走了我可負不起這責任。
我回憶了半天,這才想起好象是有這事情來,她笑得和藹可親,說你回來吧,我沒給你辦那手續,你還是公司的人。我猶豫了一下,說,可姓劉的那死腦筋能同意嗎,再說那只是陳旭陽當時的氣話,沒什麼說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