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現在最重要的卻是開解哥哥,不要讓他走的太快。
莫桑閉上眼睛,又睜開,慢慢的環視著這個住了好多年的別墅。他曾經在這裡有過最開心的一段日子,有葉子,有莫瑜……
“爸!”
是莫瑜。莫桑慢慢轉頭,看到莫瑜牽著她兒子從門口處進來,關切的湊過來。莫桑摸著外孫的頭,淡淡的笑了下。他望著前面,好像看到了什麼,撐著身體想要站起來,結果卻踉蹌的倒在地上,一個眩暈,不由得捂住了雙眼。
莫瑜嚇得趕緊扶住他,忙不迭的問怎麼了,難不難受,莫桑擺手說沒事。過了一會,莫瑜小心翼翼的問:
“爸,媽的葬禮……”
眼前還在發黑,大概是剛才那一踉蹌的後遺症。莫桑不想讓莫瑜擔心,於是佯裝無恙。又聽到莫瑜這樣問,也不知道心裡都轉過了什麼念頭,最後只是說:
“你和李嚴辦吧。葬禮那天我就不去了。”
李嚴是莫瑜的丈夫。莫瑜聽到莫桑這樣說,神情有些猶豫,最終還是沒說什麼。她看到莫寂也在旁邊,於是交代這個叔叔幫她照看下父親,自己去了廚房。莫瑜的兒子李聞蹈乖巧的坐在一邊的沙發上,不錯目的盯著他爺爺,怕爺爺不聽媽媽的話,不好好照顧自己。
吃飯的時候,莫寂把莫桑扶到飯桌前。莫桑本來想拒絕的。即使都已年老了,但是他對莫寂的瘋狂勁頭,仍然記憶猶新。只是他試探性的站起來,卻發現真的失去了力氣,於是便任由著莫寂的攙扶。莫桑剛坐到飯桌上,李嵐便去叫了莫沉出來,又解釋說,莫砂工作上有些事,今天不能來了。莫桑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
莫砂對他母親很是孝敬,但是對於父親,卻一直是不置可否的態度。也是,誰攤上這樣一個父親,能夠以平常兒女的心意來對待呢?更何況,即使到現在,莫沉都看到莫砂就生氣的想打他呢。
莫沉搖擺地出來。時間在人身上的變化,要屬莫沉變化最少了。他無需思考,也不會想,自然不累,只用考慮最基本的生理需求即可。他的身體仍然很健壯,皺紋也少,身材高大也不佝僂,只是臉上的傻呆呆笑意,還是那樣。他嘿嘿笑著坐到餐桌上,看到莫桑了,又一連聲的叫著“哥哥、哥哥”。李嵐把碗放到他面前,他歪歪扭扭拿起筷子吃起飯,不一會兒他面前又掃落了許多飯粒。
葉子葬禮那天,莫桑果然沒有去。他坐在自己的臥室裡,想葉子才不會去葬禮那裡呢。葉子沒有離開,仍然在莫家,在他的身邊,葉子的根在這裡。他呆呆的坐著,思緒很緩慢的回想著他這一生。從幼時,到現在,八十多年在莫桑腦海裡轉過,他卻說不出,自己都曾記過什麼。
我曾經記過什麼呢?莫桑閉上眼睛,最後只能記起葉子的臉。小時候的葉子稚氣帶著小酒窩,把最好吃的糖果送到他手裡;中學時期的葉子漸漸有了少女精靈的氣質,溫婉一笑,誘惑了他;到了中年,葉子的臉沒多大變化,只是更溫柔,更氣度;而幾天之前睡在他旁邊的葉子呢,笑起來臉上有皺紋,卻是像開了朵花,這麼些年對他所有的愛意都盛在裡面。
那是我的葉子。
好像有點累。身下坐著的那張床,竟然有這麼大的誘惑力。莫桑慢慢躺下,躺在了床的中間,佔著兩個人的位置,拉起被子,蓋住自己的全身,連同再也無力露出的表情,都覆蓋在被子之下。莫桑緩緩閉眼,那會想到的過去,又在腦中一轉而過。
聽說人死之前,都要回憶過去。葉子死時也這樣嗎?那時她有沒有後悔嫁給我呢?有沒有覺得,若再有一生,還需愛我?
兩個弟弟的臉也閃過去了。莫沉的,莫寂的,一個傻子,一個瘋子。這是我的兩個親弟弟。
那首聽了好多年都沒厭倦的歌突然響起來了,好像誰開啟了唱片機。從小時候便藏著的唱片,這麼些年早磨損了,現在聽起來也是斷斷續續,沙沙啞啞的。哦,是幻聽了。
聽——
“……
他走在路上
路前面是路
終點前面是終點
這以後是沉寂”
葉子啊,我到了終點,來找你了呢。
在陰沉著不進光的房間,有一個人就這樣永遠的失去了呼吸。莫寂從房間外進來,以為哥哥睡著了,過去看到哥哥藏著被子下,於是掀開,偷偷的吻在了哥哥那已經佈滿皺紋的臉。哥哥的臉真涼吶,冷冰冰,像他永遠對自己的態度一樣。莫寂一邊上氣不接下氣的哭,一邊緩緩的摩挲著哥哥的肌膚。也只有這個時候,你對我的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