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了個地點,接觸了一些新的人,可為什麼覺得心底的世界,忽然之間已經天翻地覆了呢?
已經是秋日,天高雲淡。
走出特洛伊的時候還看到那個在看小說的安保小哥,見到方祁連,他詫異了一下,然後咧開嘴朝他露出大大的笑容,之後又埋下頭去繼續看。
方祁連一時怔忡,最後還是慢慢地走下樓去。
慢慢去到自己喜歡的早餐鋪子,今天卻只要了一屜小籠包子,老闆的臉,一如既往地沾著淡淡的油膩,傳出市井生活之中特有的柴米油鹽的俗氣,可在方祁連看來卻已經成為一種生活的代表。
他付了錢,又走了。
早上的No。52,人影冷清,連阿Joe都不知道去了哪裡,只有人在打掃衛生,還有幾個喝醉了的正被自己的朋友扶著出來,他們都眼神迷茫,行色匆匆。
老闆印章九懶懶地靠在沙發上,手裡拿著平板電腦看電視,方祁連一眼看過去,竟然是《舌尖上的中國》。
“誒?你竟然來了?”印章九一看到方祁連,瞪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方祁連坐到他對面去,看上去似乎是又消瘦了。“我就不能來了?”
“你現在不是——”剩下的話,印章九自動消音,那小心翼翼的神情背後卻藏著考量。
“你也不用在我面前裝純良,你這種京城瓢把子,該是什麼樣子,我是很清楚的。”不知道為什麼,他只是突然之間很討厭印章九臉上這張面具,勤勤懇懇地扮成一個生意人,表面看上去遵紀守法,背地裡的事,誰又說得清楚?
印章九一聽就笑了,那臉上的表情慢慢地斂住,緩緩地揚起了眉眼,他隨手丟下手裡的平板電腦,往後仰坐,“你似乎有點腦子不正常了。”
以往的方祁連,從來不會說這樣的話。
方祁連的目光落在某個角落裡,裡面幾個戴墨鏡的男人推推搡搡,在角落裡交換著什麼東西。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全當自己沒看見。“最近可能是有點不正常。”
“總參那個地方,堪比煉獄。”印章九忽然就笑了,他似乎對總參很瞭解。
“你為什麼要自動卸職?”方祁連忽然這麼一問。
印章九臉上的笑意忽然就沒了,他目光變得危險,似乎就要變成可以吞噬人的野獸。“你知道些什麼?”
“只是前幾天查了總參的舊檔案,突然發現了你的名字而已。”他之前都不知道,印章九竟然也是總參的一員,只是現在,這個人卻成了道上有名的瓢把子。
印章九搖頭,“說那些過去的事情,又有什麼意思?”
“阿Joe呢?”方祁連也不想再說,印章九的事情,他永遠也理解不了。好歹也是自己跟了幾年的老闆,還是給些面子吧。
“死了。”
印章九的聲音,平靜到不能再平靜。
方祁連的眼神呆滯了一下,然後恢復,轉眼去看那空無一人的吧檯,
原來,已經不在了麼?
印章九從自己手邊的手提箱裡取出一沓錢,推給方祁連,“你都看到了,No。52我就要轉讓出去,以後你也不能在這裡上班了。不過我想,你其實已經不需要這份工作了。”
其實彼時的方祁連很是落魄。
他只是看了那些錢一眼,搖頭,“留著給自己當棺材本吧。”
於是印章九也笑了,“其實從我身上,你大概還是能夠知道這個世界上其實還是有很多好人的。在你無助的時候,其實還是有人願意無償地向你伸手,不求回報,也沒有理由。所以不必為了這個世界上的煩心事而煩心,因為值得你珍惜的事情太多,一不小心就會錯過。而一旦錯過,就可能不再回來。總參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其實我說來你可能不信,在總參那段日子,是我身上的血還唯一熱著的日子。”
因為一離開總參,他就開始走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他的血在變冷,到現在已經不會有溫度。
他不知道當初怎麼會聘用一個業餘的方祁連,那個時候他身上紈絝的氣質還沒褪去,一看就不是那種能吃苦的人,可是世界上有的事情是很講緣分的。
“走吧。”他最後這樣說。
方祁連於是起身,從今天開始,他就不再是這個酒吧的侍應生了。
阿Joe竟然也跟以前的那些人一樣離開了,不,其實也是有些不一樣的。
他走出來,三里屯酒吧街安靜地被籠罩在朝陽的暖光之下,雪白的雲氣滑行在淡藍的天際,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