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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他凝視著秦斜川,斬釘截鐵道:“我堂堂七尺男兒,即便是個殘廢,卻也不需要在別人的羽翼保護下過活,更不需要任何施捨。你若認為那樣便是對我好,才是真真正正羞辱了我,也輕賤了我的感情!”

秦斜川心亂如麻地反駁道:“我沒有那樣想!……什麼施捨什麼保護的,我只是想要讓你好好活著。”他霍然站起身來,有些冷淡地道:“先不說這個了。我想出去走走。”不由分說便出了門。

寧惜酒呆了一呆,隨即喊住了他,道:“你想去哪裡?不如帶我一起去……我連躺了幾日,想出去透透氣。”

秦斜川本想自己冷靜一下,見寧惜酒要同去,不覺蹙起了眉頭,又想著他虛弱到簡直連坐都坐不住,怎麼可能去江邊吹風?正要反對,寧惜酒已冷笑著道:“可恨我是個癱子,連這樣一個小小的要求都要死求著別人。”

秦斜川只得抱起了他。穿過幽暗的林子,到了江邊,天上沒有月亮,江面上烏壓壓的一片。風呼呼吹著,卻不是單一的音階,忽而淒厲尖銳,忽而低沉悠長,高低起伏不平,叫囂著流轉。

秦斜川找了個乾燥之處坐下,讓寧惜酒倚在自己肩上。寧惜酒起初想要反對這樣弱勢的姿勢,可終是因為渾身無力而放棄。

四下樹影婆娑,月色下早夭的新葉風中流連,是那幾近灰飛煙滅的魂魄垂死的掙扎。隱約間傳來陣陣嗚咽聲,象是有人在哭,又或許只是風流動的聲音。背後林子被風吹得嘩啦啦作響,落葉不時撲到他們身上頭上。他們先還伸手去摘,久了後煩了,就隨它們去了。不料那些落葉反而更加猖獗,簡直是繞著他們嘶吼著,面目猙獰。

一縷銀白浮在了空中,狂風席捲著落葉衝了過去,要吸盡月的清華,可是那慘慘的白兀自掛在那裡,淡定睨著一江的波濤洶湧。月色灑在江面上,象是下了一場雪,漫天的枯葉吸收了月的精魂,脫胎換骨,成了晶瑩的雪花。這場雪下得轟轟烈烈,彷彿永遠不會落,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務必要將整個江面覆蓋住,至死方休。

“請你立即離開江離洲,讓我一個人呆在這裡……就算是我懇求你……”良久,寧惜酒忽然說出這一句。

秦斜川愣住,半晌他搖頭道:“我不會放你一人在這裡的,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眼下你的身體最要緊……”側頭看了寧惜酒一眼,見他靜靜聽著,又道:“不論你怎麼替我開脫,事實上都是我對不起你,請你給我些機會彌補……”

“可是我根本不想看見你!”寧惜酒冷聲打斷他,“你硬要留在這裡,把你所謂的善意強加於我,以為這就是彌補,你心裡因此就好過了——可是那只是讓我痛苦而已!你離開這裡,也算是成全了我們彼此。”

秦斜川猶豫了片刻,終還是搖了搖頭,道:“隨你喜歡也好討厭也好,總之眼下我不會離開這裡。”可是想到病重的母親,他的心裡不由翻江倒海地絞痛著。

之後兩人沉默下來。片刻後寧惜酒咬牙道:“你確定要留在這裡麼?”

秦斜川躊躇了片刻,終於頷首道:“確定……”說罷心煩意亂地別過了臉。正煩亂間忽有一柔軟之物貼在了他的嘴唇上。他錯愕地瞪大了眼睛,僵著身子看著對方。然而寧惜酒的眼睛卻是緊緊閉著的,低垂的眼睫如蝴蝶羽翼的輕顫,幾乎要掀起他心頭的滔天巨浪——他卻強行將浪頭打壓了下去,只是靜靜坐在那裡,等著他的下一步動作。

然而寧惜酒的唇只是輕輕覆在他的上面,許久都沒有移動。兩人心貼著心,“撲通——撲……通——”一個快速,一個緩慢,一個激烈,一個虛弱——總是無法同步。耳邊的江風化作低徊的笛聲,湖邊上慘慘的銀白,竟也似化作了溶溶的春光。只是經風一吹,還是刺骨的寒冷。春寒料峭,那寒意纏綿地入骨,反而勝過冬日那酣暢淋漓的嚴寒。

秦斜川閉上了眼,忽然想起這還是兩人第一次親吻。雖然更親密的事都做過了,可記憶中自己的的確確沒有吻過他,不是刻意為之,只是個巧合。他不覺有些惆悵。若在從前他可以毫不猶豫地反吻他,可是眼下卻不可能。因為他知道對方愛著自己,若是反吻了他,等於是在心裡接受了他的愛。他或許可以為寧惜酒付出目前所有的一切,可是對於愛,他不能再草率一次,他需要些時間去想清楚。

胡思亂想間他忽覺腰間一麻,身子便軟軟倒了下來。他本能地驚呼了一聲,可這一聲卻未能衝出他的喉嚨——他這才發覺自己不僅動不了,甚至不能言語。

他驚愕地瞪著寧惜酒,對方面上浮著一絲笑,銀白慘淡的光下,如是罩著一層霧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