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進凝望著那個瞬間像是老了幾十歲的背影,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皇上真是聰明絕頂,如此重創了齊康,我們正好可以趁此機會,一舉進攻冉國,開疆拓土。」叮噹勉強收起面上的哀慼之色。或許是說到了進攻冉國開強拓土,因此他的目中也泛出點興奮之色。
趙進回過頭來,注目看著叮噹,忽然笑了,然後,他輕聲的問道:「叮噹,你就這樣喜歡戰爭嗎?你覺得,戰爭能給你帶來什麼呢?」問完這句話,他便越過叮噹,慢慢的走下山坡。
叮噹愣了,他的目光追隨著趙進的身影,但是他的腦海中,卻出現了另外一個影子。
到底是幾年前的那個午後呢?三年前?抑或是四年前?他記不清了,但是對方的那句話,卻在此時無比清晰的浮現在他腦海中:「叮噹,你就那麼喜歡戰爭嗎?戰爭能給你帶來什麼呢?」
他還記得那人說話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帶著一點軟糯慵懶,是他聽過的最好聽的聲音。午後的陽光照在他的身上,春風掠過他的髮梢眼角,他的眸子如水般平靜,向來深不見底的深邃中,透著悲天憫人的情懷。
回頭望望,石場中依然有那麼多人在忙碌著,只是,再見不到那個身影,那個白衣黑髮,神采飛揚的絕世才子。那個總是看上去醉眼朦朧,但實則清醒聰明無比,讓人又是恨又是愛的絕代名士。
叮噹的淚終於落了下來,他想他以後的生命中,再也不可能出現像水無攸那樣驚才絕豔的人了。
◇
夜已深,萬籟俱寂,幾聲梆子傳來,在這晚春的深夜裡,顯得無比悽清,無端的,便似要斷人肝腸。
齊康靜靜倚在椅子的靠背上,手裡握著水無攸最後留給他的那個人偶。想起他託楊青轉告給自己的話,他說:「日後,若是想著我,我就和他在一起,即便死了,魂魄也是在他的周圍。若是忘了我,便將這個埋了,扔了,我在九泉之下,就不等他了。」
他慢慢的把木偶又像往常般貼在了臉上,喃喃道:「先生,你還願意和我在一起嗎?其實,你只是騙我的對不對?你的魂魄,根本不會過來陪我,你和楊青那樣說,只是想在我日後得知真相的時候,心裡會有些安慰,不至於萬念俱灰,對不對?先生,你真是太瞭解你的學生了,你知道他沒了你,若再知道真相,就活不下去了,這是你和他相愛一場,留給他的最後一點仁慈,是不是?」
他將木偶在自己的臉上蹭了蹭,悲傷道:「為什麼不告訴我真相?就為了保護叮噹嗎,你知道只要你開口,我總是會相信你的,可是我一定會查到底,為了保住那個跟了你幾年的小廝,你寧可負我,寧可讓我在今日肝腸寸斷,痛入骨髓……你憐惜他,怎的就不可憐可憐我……」
腦海中浮現出和水無攸相處過的一幕一幕,從江南迴來後,這些情景每日都要在腦海中浮現幾回。對方的一嗔一笑,一舉一動,都是那樣的鮮明,然而越是鮮明,就越是刺的他痛不可當。
他又想起當日在和伊犁國對戰的時候,自己曾經也懷疑過是水無攸通敵賣國,也將他關了起來,他還記得他曾經小心翼翼的問過水無攸,問他自己這樣的懷疑他,他會不會生氣。
他記得當日水無攸只是哈哈一笑,然後摸了摸鼻子,他是這樣回答自己的:
「雖然吧,這個結果讓我這個降臣心裡有點不舒服,但是作為你的先生,我很高興看到你這個進步。殿下,人人都說做皇帝好,然而大家只看到做皇帝的好處,卻不知,皇帝是這個天下最孤獨的人。因為他們不能相信任何人,他們的一生中,不僅僅是身為王者的快意霸氣,更多的,是充滿猜忌懷疑的寂寥。」
眼淚成串落下來,齊康撫摸著手中的木偶,淒涼道:「無攸,是你說過的,我懷疑你,你不會生氣的。可是你為什麼走了?為什麼到最後,你也不肯告訴我真相。其實你生氣了是嗎?因為我說過不會再懷疑你,終此一生都要信任你,可我最後食言了,所以你生氣了對不對?」
齊康的模樣就好像他是真的在對著水無攸說話,而不是對一個木偶,他的語氣裡充滿了痛入骨髓的哀傷,眼淚在嫋嫋的薰香中一滴滴打在木偶身上。
「我明白了,這是你對我的報復。你要讓我從此後做一個最孤寂的帝王,因為你說過,皇帝是這個天下最孤獨的人。我也說過,我會永遠的信任你,信任……我的愛人,我會是天下第一個……第一個不孤獨的帝王。可是我食言了,所以你寧肯選擇默默的走掉,也不肯回頭看我一眼,也不肯給我只言片語,讓我有後悔的機會。無攸……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