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呢?那思睡不醒般的輾轉呢?那揉絲吹竹的靡靡之音呢?那縱橫飛散的心緒呢?都去了哪裡?去了哪裡?
紀雲整日被關在房中,不知這夏日過去,園裡的人也都搬了出去,只剩他一人住在園中,舉目無人,白天夜裡都清冷無聲,久而久之,才猜到自己被遺落在園裡的事實。
而此時,冷澄穿著冰色的袍子,抱著一把琴,腳踩著一路落葉,踽踽行到紀雲窗下。
“你來做什麼?”紀雲隔窗問道。
“我來探望子芩,”冷澄微笑道,“給子芩彈琴解悶。”
紀雲道:“你不是隻有高興的時候才彈琴嗎?我現在身處囚籠,你卻能四處走動,看樣子你很高興了?”
冷澄搖頭道:“不,子芩,我是覺得,我可能這輩子,都不會再高興了,這琴絃,不知何時才能再撥。今天為了子芩,我彈一曲,沒準卻是絕響呢。”
冷澄說罷席地盤腿,將琴架於膝上,展袖而坐。
紀雲見他說得誠懇,再兼實在寂寞無人相伴,便和他搭話道:“這園裡的人,為什麼都搬走了?你不是不能進園子的,怎麼又能進來了?”
冷澄背靠著希夷齋的牆,手扶著琴笑道:“他們搬進來,一是為了避暑,二是為了觀賞園中的極盛景色;如今夏日已過,景色凋零,他們自然也就搬出去了。他們走了,我自然也能來了。”
紀雲心中頓覺蕭瑟,便不再說什麼。冷澄輕輕挑動琴絃,樂聲如水流瀉而出。紀雲的思緒隨樂聲,飛了很遠,甚至到一曲終了時,還沒來得及將思緒收回來。
“我送你的焦尾還在嗎?”冷澄道,“不如拿出來,我們合奏一曲?”
紀雲卻不想與他合奏,道:“找不到了,不知道張來放哪去了。”
冷澄笑笑,也不在意,道:“子芩,看你被關得,精神差多了,要我說,不如和王爺服個軟呢。反正不管你怎麼做,他決定的事,是不會改的,你稍作妥協,關鍵是讓自己過得舒服不是?”
紀雲嘆了一聲,道:“也許你說的真的是對的,我不該再堅持了,怎麼著,也要出了這間屋子,好歹熬過這幾個月才是。”
“那就是了!”冷澄道,“何必跟一個權力大過你百倍的人爭呢?”
“你知不知道我和他爭執的是什麼?”紀雲道,“你恐怕不知道,我堅持的,是關乎他生命的事情吧?”
冷澄頓了頓,道:“其實,我知道。這些時間以來,我把事情打聽了個大概,我也覺得挺神的,世上竟有能夠改變男女的法子?”
“但是這法子卻不能被使用,”紀雲道,“否則,那孩子的父母便會遭殃,性命不保。”
冷澄想了想,搖著頭笑了出來。
“你不信?”紀雲聽他那笑聲不尋常,問道。
“我想信,卻不敢信,”冷澄道,“子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連牝牡都可以操控,那還有什麼不可以操控?如果連陰陽都能夠顛倒,那還有什麼不能被顛倒?陰陽之道,乃是最大的天道,世間到處是陰陽——傳說從當年盤古開天地以來,陰陽便生成了——其中最重要的陰陽,便是男人和女人。胎成男女,是順應天道,自然形成,尊師究竟有多大的本領,竟然能夠參透天道的規律,還能夠扭轉陰陽?”
冷澄一口氣說了很多,卻是連紀雲也沒有考慮過的。冷澄接著道:“子芩,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一個人,可以轉變胎兒的性別,那他就能夠改變更多!比如時運,比如戰局,簡直是翻天覆地之能!擁有這種能耐,還有什麼是辦不到的?就算把江山易主也有可能啊!”
“但是我只是一個江湖郎中!”紀雲見他越說越遠,忙打斷他道,“師父也許有你說的才能,但是他已經不在了,他只留下一本《種子方》給我,裡面只記載了種子的法子,我每次只不過是按方抓藥,沒有什麼其他的能耐。”
我要是有那種能耐,還會淪落至這樣的境地嗎?紀雲心道,冷澄這個人本就有些不清不楚,神神叨叨的,成天不知在想些什麼,紀雲對他的話並不放在心上。
“既然子芩無意與我合奏,我這就告辭了。”冷澄站起來,抖了抖袍子,轉過身來,透過窗子看著紀雲笑。
紀雲給他笑得發毛,道:“你走吧,謝謝你來看我,等我能出去了,我再去看你。”
冷澄點點頭,道:“子芩,你是不是還在怪我呢?”
“我怪你什麼?”
“是我把你推進這火坑。”
紀雲冷笑道:“你確實使詐,枉我把你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