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屏氣凝神,死寂中只聞流水之音。
“哈——”
笑聲嘎然而止,“嘭”的悶響,骨碎肉綻,血雨蒼穹。男子目眥盡裂,笑容凝固在了那張血肉模糊的臉龐上,緩緩向後仰倒。
眼望這幕,眾人俱是大驚!
伴隨著濃烈的血腥氣息,琵琶彈響,段雁池慢悠悠附和道:“取人性命容易,傷而不殺,難!”
音調陡然拔高,只見段雁池五指滾弦,音波疾似山洪,悍若金剛,無形殺氣襲向周身。凡遭波及者,五臟六腑俱碎,口吐硃紅,痛不欲生;少數人不願坐以待斃,忍耐痛楚衝上前去,卻是連段雁池一片衣角也未能摸到。
這些部落勇士皆孔武有力,然而當年孛日帖赤那威名響徹草原,直至觀視過一場中原武林的盛事,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不僅感慨武學之博大精深。那場盛況中,一位出自懷虛谷的十六歲弟子過關斬將,所向披靡,令許多前輩敗下陣來,可誰知最終打敗少年的,竟是另一位年紀相當者。此人來自南海天蟾壇,一身猩紅衣衫,半覆銀色面具。懷虛谷弟子重傷瀕死,天蟾琵琶卻無絲毫遲疑憐憫,關鍵時刻,孛日帖赤那跳上擂臺,奮力一擊堪堪抵擋。
孛日帖赤那尚且不及年少時的段雁池,更枉論空有一身氣力的“烏合之眾”。
琵琶聲漸漸低下,哀吟聲也漸漸消弭,放眼望去,遍地屍橫,宛如人間地獄。
忽然,一道氣息出現背後,段雁池轉身挑弦,帶著十分內力擊向來人。殘酷的殺戮令他血液凝固,這一眼,卻像重錘砸響了他的心跳。段雁池一躍而起,快如疾風,護住對方躲開了攻擊,饒是如此,那人也被餘威震得嘔出血紅。
“為何去而復返?!”段雁池的聲音隱藏著波動,將琵琶收入披風,他連忙扶上沈素和。
沈素和低咳數聲,抬臂輕輕推開了段雁池,手背擦拭唇角,他抬眸靜靜地望著橫陳在火堆四周的“人”。火光搖曳中血影憧憧,掩不住的死亡氣味絕望得令人悲從中來。
一步步上前,沈素和蹲下,站起,蹲下,站起……摸過三十七“人”的脈搏,確定無一生還。他立在其中,背對著段雁池,問道:“你可有受傷?”
段雁池默然片刻,道:“斬草除根,今日縱虎歸山將成他日後患無窮。”
“為何解釋?”沈素和神色平淡,無悲亦無怒,“因對所做之事感覺愧疚?”
段雁池面色驟然冰冷,側過身道:“我從不為任何事懊悔愧疚。”
“那便無須解釋。”
言罷,沈素和將屍體安放一起,舉著火把靜靜凝望。是他執意將蘇德與寶音帶在身邊,殺戮因此而生,這份罪孽也該由他來背。
擲出火把,大火熊熊燃燒,瞬間吞噬血肉,濃煙滾滾,消散在了無邊無際的黑夜。
一片紅光中,沈素和邁步離去。
“為何去而復返?”當沈素和經過面前時,段雁池再度發問。
沈素和漸行漸緩,最終停步,“因為擔憂,因為仍有希望。”
段雁池走近沈素和,堅硬的面具似乎被映照在兩鬢的火焰灼出了裂痕,“你對我抱有希望?”
“正是。”沈素和回首看著段雁池,目光認真而專注,“當你殺一個人時是何感覺?而救一個人時又是何感覺?耳聞哀號哭泣或歡聲笑語,是否心境同樣?因立場相異所發生的爭鬥,站在對面之人,是否都不可饒恕?今日三十七條性命,背後便可能是三百七十人的仇恨,而恨又能換來什麼?只有繼續無盡的殺戮。”
段雁池沉聲道:“三十七條性命換你一人平安,你此刻才有機會講這些空泛之言。”
“若火中之人是沈素和,我也安於天命,無所怨言。”
段雁池握緊拳頭,指尖陷入掌心,怒極反笑道:“有命你才能尋找弟弟,施醫救人,你如此輕言犧牲,又有何立場教他人重視性命!”
沈素和怔了怔,神情不禁柔和下來,“我並非輕言犧牲,只是人與人無孰重孰輕,皆該平等,皆是珍貴。”
“這是沈素和的理念,但在段雁池眼中親便是親,仇便是仇,親仇不分才荒謬可笑。”
“雁池……”沈素和聞言微微驚詫,“你心有仇恨?”
薄唇輕抿,在沈素和詢問的視線下,段雁池轉身道:“陳年舊事,已不重要。”
第三十一章
段雁池改變的只是不再當面大開殺戒,沈素和視線無法觸及之處,段雁池仍是段雁池,不猶豫,亦無憐憫。
兩個月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