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段兄,讓你久等了。”
段雁池落腳無聲,又輕又快,沈素和追至他身邊時便有些微微氣喘。
狀若無意地慢下了速度,段雁池偏首看他一眼,低沉的聲音道:“你很喜歡向人賠罪?”
沈素和怔然瞬間,頗有些自嘲道:“段兄爽直之人,不拘小節,是沈某過於計較了。”
段雁池收回了視線,道:“以後省下。”
沈素和點了點頭。他心中生出股奇怪的感覺,段雁池對他似乎真的沒有“客氣”過,即便是要拉近兩人的關係,也是十足的強勢與命令口吻,根本容不得沈素和有異議。雖說沈素和也並不擅長拒絕,然而段雁池的理直氣壯更勝一籌……
兩人離開小鎮時,日頭已往西沉去。
若是往常,沈素和少不得自責幾句,他今日原本就起得十分的晚,又在老婦人家中耽擱許久,如此連累段雁池也不能早些趕路。然而話到嘴邊卻是硬生生嚥了回去,他以前只道做人需知禮守禮、謙虛恭謹,那些禮儀之辭便常掛嘴邊,簡直有些張口就來的意思,可現在滿心歉意卻是在段雁池面前說不得了。
“哎……”沈素和微不可聞地輕嘆了一聲。
“嘰!”
腰間傳來靈參的叫聲,沈素和不由寬慰了些,他十分憐愛地撫上了瓷罐,靈參便又“嘰嘰”地叫喚了兩聲。沈素和想這靈參不愧為“地精”,儼然是成了精的模樣。他向來便覺世間萬物皆有靈性,所以很有些想當然地認為靈參與他心有靈犀。
段雁池目視前方,卻是開了口道:“你所帶是何物?”
“段兄也對此物感興趣麼?”沈素和緊接著便回答他道。
然而段雁池卻是不再開口,彷彿剛才那句話並非由他嘴中說出。
沈素和抿了抿唇,只好自顧自說道:“它名為地精靈參,生於東海玄冥島,每二十年現世一次。《岐黃典錄》上有記載,此物靈神醒意,可治‘離魂’之人。沈某此回肩負師命,便是要將它帶往寒山,醫治前任掌門。”
“恩。”段雁池應了一聲便又沉默下來。
沈素和與人談論起奇方妙典,靈丹異草便有些沉迷痴狂,所以早已準備好了許多說辭,甚至想掀開布巾讓段雁池看一看那靈參,然而段雁池顯然沒那麼好的心腸去配合他。
段雁池態度冷漠,雖然他也並未熱情過。沈素和自覺“心態不端”,便微微笑道:“不知段兄是因何前往寒山門?”
“私事。”
沈素和點了點頭,然後等待了許久才終於確定,確實沒有下文了。
若說毫無尷尬,沈素和也騙不過自己。然而以這不多時日中的瞭解,段雁池的寡言冷漠實屬平常,既然人言私事,他便更無理由介懷。沈素和是十分會“想”的人,他不會感慨自己的真誠何以換不來他人真心?那並不重要。
天色暗下時,兩人借宿在了一戶牧民臨時搭起的大帳篷中。
那牧民一家三口,一對夫妻帶著個四、五歲的小女孩兒。女孩名叫那仁,意為太陽。
牧民夫婦皆是十分好客之人,他們受民族文化的薰陶,對中原總有份尊敬與嚮往,所以也極為熱情地招待了沈段二人。
沈素和很喜歡小孩,那仁本是個羞怯膽小的姑娘,但她瞧對方生得好看又十分的溫柔,便也放下了戒備。小手心裡攥著把野花野草,想要送給沈素和。小姑娘的臉蛋被草原上的冷風吹得紅僕僕的,因為總隨阿爸阿媽四處遷移,也沒有條件時常漱洗,那細得麥稈一樣的小脖子上便積了層黑烏烏的髒漬。沈素和卻是一點也不在意,他將那仁抱在腿上,用那野草和野花編成了一個細軟軟的花環,戴在了那仁亂糟糟的小腦袋上。
那仁幾乎是有些害羞了,她垂著腦袋,小手搓著棉袍的邊,用生澀的漢話小聲道:“大哥哥……”
沈素和麵相雖年輕,但也是二十有五的年紀,被個四歲的小姑娘喊哥哥,總也覺得汗顏,然而心中又有些高興,他以前想聽弟弟叫他一聲哥哥,然而弟弟卻從不肯如此喚他。
段雁池不僅寡言還戴著張銀色的冰冷麵具,他一身的冷清與肅殺便是沒有過大見識的牧民夫婦也心覺膽顫,所以那夫婦也不敢與他太過熱絡。矮桌邊圍坐著四個大人,一個小孩,那桌上放著兩盆羊肉,一盆炒米,每人的面前各有一碗奶茶,一碗酒。
沈素和端著碗奶茶,湊到了那仁嘴邊,那仁便乖巧地噙著碗沿一口口喝了起來。
一旁那黑壯的婦人十分無奈,又不好在客人面前失禮,便小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