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的方丈。”
清明道:“哦,原來是一位有道高僧。”他刻意把後四個字咬的極重,那僧人卻全不在意,道:“這位年長些的施主的入寺倒是不妨的,倒是施主你卻不可。”
清明笑道:“佛法有云,眾生平等,我為何便進不得?”
那僧人正色道:“施主印堂上血光沖天,平生殺孽太重,故而進不得這清淨之地。”
清明面色一變,隨即如常,道:“所謂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又聞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大和尚怎可嫌我有殺氣。”
那僧人笑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施主是大有慧根之人,若能放下以往種種,必成大善。”
這僧人外表俗氣,卻實也是個修為頗深之人。
清明一怔,忽然大笑起來,“我放不下。”
那僧人聞得此言,也是一怔,道:“若放不下,施主需知天道迴圈,日後定有果報。”
清明一挑眉,笑吟吟道:“隨他去!”拉著潘白華便走。
二人向前又走了半里,此處已近城郊,遙遙幾十株楓樹成林。卻也詫異,此時尚未入秋,那楓林卻紅得如著了火一般。清明停下腳步,笑道:“這個地方好。”自懷中掏出一個扁平銀瓶,“裡面是烈酒,拿它洗傷口就成,我見和尚要頭疼的。”
潘白華默默無語,開啟瓶蓋為清明處理傷口,烈酒沾膚何等痛楚,清明也不在意。只包扎完了,他忽然開口道:“我些年殺人太多,手段太狠,若有果報,也是常事。”
他聲音不似平常,竟有種說不出的寂寥疲憊之意。
潘白華伸手用力扣住清明手腕,卻驚覺他腕骨突出,入手冰冷,硌得掌心十分疼痛,他卻牢牢扣住了再不鬆手。清明一怔,也不掙扎。
“笨小孩,你……你莫要胡說。”
清明微微一笑,眼望遠遠一帶楓紅似火,忽然輕聲哼起了小調。這一曲小調潘白華和南園均常自他這裡聽到,卻從不知唱詞。
生在陽間有散場
死歸地府又何妨
陽間地府俱相似
只當漂流在異鄉
(十三)別離是苦
清明至今還記得那個改變了他一生命運的下午。
一閉上眼,彷彿就在眼前。
那年他四歲,坐在自家門前讀著一本書,正看著,陽光忽然被一道黑影遮住,一箇中年人正站在他面前。
“這樣小年紀,你讀得懂這本書?”那中年人顯是不信。
清明年紀雖小,並不懼生人。露齒一笑,便朗朗的讀出聲來:“……有鳥焉,其名為鵬,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雲,摶扶搖羊角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那中年人詫異之極,半晌方道:“你這孩子不凡,和我走吧。”
這是清明和段克陽的初識。清明三歲喪母,其父為玉京城中一落第秀才,在他十五歲時病逝。
清明坐在窗邊,眼睛盯著面前一杯茶裡冒出的熱氣,半晌無言。
著急的反是南園,清明昨夜方歸,凌晨匆忙出門,此刻回到客棧卻又一無交代。縱是他再有耐心,也忍不住問道:“清明,怎麼一直不說話?”
清明一怔,這才從舊事中回過神來,笑道:“我在想,怎麼才能用最簡單的話把眼下情形交代一下。”
南園道:“那麼你想出來沒有?”
清明笑道:“想出來了,三件事。第一,江涉去世,靜王對玉京敵意極強;第二,眼下形勢太壞,恐潘白華將有動搖之意;第三,戎族三王子燕然今日進宮密談和議一事,我正在想晚上怎麼再去殺他。”
他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還是笑微微的,然而南園聽了這些言語,卻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但南園畢竟也是玉京一等一的殺手,反應力與剋制力均是超乎常人,眼下情形若換其他人遇上,只怕要頓足捶胸,惶恐不及。然而清明與南園不同,他們所想的,是行動!
能改變眼下狀況的行動!
平時看來,清明頗有點玩世不恭,萬事若不在意;南園性情較為穩重,卻也無甚出奇。然而越是當此困境,越是能看出二人身上的不同尋常之處。
清明又沉吟了一會兒,抬頭道:“那個燕然我見過,倒是極豁達的一個人。有些可惜。”
這樣簡單一句話,輕描淡寫便帶過了他和燕然在大漠中打鬥一日一夜不分勝負,之後把酒長歌的種種交情。
清明絕非冷血無情之人,只是十年殺手做下來,許多事情,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