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肅被他那副故作悲憫的樣子逗樂,放下茶杯手中卻多了封信件,交與周瑜不語,只帶著笑意看著他。
周瑜瞥了一眼信封,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魯肅這般如此,估計心中也早有打算,這番引自己前來,多半也只是關心居多,魯肅不說,自己也不說破,只把那信又交與魯肅手上:“可是江淮劉子揚,勸子敬去投鄭寶?”
“公瑾所猜不錯。”
“那子敬可知鄭寶其實已被這劉子揚所殺?”
“略有耳聞。”
至此不再多言,彼此相視一笑,周瑜續道:“子敬大才,瑜實不忍卿白璧蒙塵明珠暗投,吾主親賢貴士,子敬隨我面見吳侯,同殿共事可好?”
魯肅聽他溫言軟語緩緩道來,只為周瑜又添些茶水,看看外面天色道:“天色已晚,可惜府上廚子已經回鄉,怕是不能留公瑾吃飯了。”
周瑜看著他心中默默唸叨,他自不能說出魯子敬你媽媽喊你回家吃飯之類的,於是粲然一笑:“其實瑜這番前來,實則是奉了令堂之命,請子敬去府上團聚的。”
他普一說完便眼疾手快的搶了几上扇火用的團扇擋在面前,聽得魯肅那嗆死人的咳嗽慢慢平息,才移開扇子露出那雙狹長的眼,忽閃著看他:“瑜費盡心力才使得子敬母子團聚,卿又何苦這般自殘身體?”
他說得無辜,魯肅看著他,忽然就後悔不該十年前在合肥城外招惹了這麼一個煞星,更不該忽悠這煞星去勾搭另外一個,江東雙璧如今只剩其一,他看著消瘦了許多的周瑜,眼眸還帶著淺笑,掩不住的孤寂讓他心中一軟,起身攜了他的手道:“肅歡喜還來不及何來自殘一說,你我這便前去如何?”
周瑜任由他扯著自己走出門外,然後對這門外朗聲道:“去引車駕來,我與先生一同回府!”
他留住了魯肅在家中與母親團聚,稍作安頓便又去了吳侯府,孫權此時正與一人相談甚歡,聽得周瑜前來,忙起身招呼周瑜坐在自己身邊,牽了他手對著來人道:“子瑜先生,這便是周瑜周公瑾。”
那人也已起身,對著周瑜略施一禮:“南陽諸葛瑾,見過公瑾將軍。”
三十四
叄肆
彼時的孫權和周瑜並不知道坐在自己面前自稱諸葛瑾的文士此刻有個躬耕於南陽的弟弟,會是自己以後的小半生中絕大部分歡樂與痛苦的來源,更是個單掐群毆雅俗共賞的居家旅行軍備演戲必備良人,他倆不是神仙,更不是江對岸的神棍或者若干年後隔壁的那個半仙,所以在那人報出家門時,孫權和周瑜都對‘諸葛’這倆字沒有多少特殊反應,一襲暢談,賓主盡歡。
後來的後來孫權無數次想起今日的情景,都有種恨不得時光倒流逼著諸葛瑾帶他去南陽招攬那睡著的臥龍或者乾脆提前痛扁一頓烤魚村夫以洩心頭之忿的衝動。
就像有些人,遇見的太早或者相知的太晚,於人於己,多多少少,都帶了那麼絲求不得放不下的無奈悲涼。
此刻孫權和周瑜在夜色中送走了子瑜先生,滿面喜色的孫權才記起了周瑜方才來拜見時那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眼裡還彎著笑,轉身問道:“公瑾方才是要有什麼話給我說麼?”
“主公記得先前我提過的魯肅魯子敬麼?”
“公瑾提到的人,我自然是記得的。”
“此人已經被瑜留在府中,本是想引見給主公,卻不曾想諸葛先生也在。”
他未說完孫權已經攜起了他的手,臉上頗有喜色:“既在公瑾家中,我們這便去吧。”
周瑜被他抓了手無奈看天,漫天繁星點點,孫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有些失望,卻還是道:“只是天色已晚,孤派人接子敬先生到侯府,順道送公瑾回家可好?”
那人忽然變得乖覺,進退得度滴水不漏,周瑜看著他,依稀相似的眉眼身量卻是全然不同的處事風格,便也淡淡笑著說好,柔和的夜色裡彎眸淺笑的模樣溫潤如初。
數日後便是孫權定下的校場閱軍,之前連著好幾天呂蒙都軍中集市來回的奔波,周瑜給他空出的那件屋子,竟是空置了好久都沒進去住人,周瑜知道他在為閱軍的事情做籌備,卻不知道他這麼來來回回的到底的搗鼓些什麼,只呂蒙雖然偶爾有那麼半分不正經,辦事卻是向來妥穩,周瑜事務繁雜,索性也就由著他去。
不覺已經到了閱軍的日子,周瑜起了大早穿戴妥當,便騎了馬往校場去,軍中陣營早已排布好,他遠遠的便瞧見兩排獵獵旌旗,孫權一身甲冑白馬銀鞍立在當中,看見周瑜過來,也只隨意的笑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