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勇氣的人,無論是在作為人類時還是成為吸血鬼之後,所以他已經在學著放下。他不敢說,因為不想破壞現今的關係,他知道樞有多厭惡這種關係,他害怕被排斥出他的世界。
——哪怕他只是僕人之一,但至少他還是唯一的後裔。
是的,如果沒有那件事,一切都會不同。
“那麼,您來這有何貴幹?”
安德烈的聲音打斷了玖蘭蓮的思緒,他望向這個後輩,緩緩彎起唇角,“我只是來道謝。”
純血種總有些額外的能力,玖蘭蓮確實死於千年前,但他並沒有如一般血族般沙化,而是如人類般儲存了完整的軀體。因此他死時裕子仍不知道他的身份,玖蘭蓮記得他應該感謝樞,可裕子對此一無所知,她只看到了他的死亡,並將之歸結於樞。
於是她對吸血鬼的憎恨更上一層樓。
哦,對了,他不該想這個的。揉了揉腦袋,玖蘭蓮笑了笑,只是殘魂,他的精力比以前更不易集中,也許,真正的消亡就要到來了吧?
“道謝?”眨了眨眼,安德烈故作疑惑,“我還以為您是來‘討債’的呢。有了復活的條件,卻不忍心吞噬自己的血脈後輩,於是才來選擇我這個強一點的陌生人——隨便聽聽,都很合理,是不是?”
安德烈起身靠向身後的窗臺,窗外夜空中一輪圓月高掛其上。
“真是可怕啊。”微笑著,他說道。
“你誤會了。”玖蘭蓮只是笑,不在意安德烈近乎挑釁的言辭和眼神。他能感覺的到,安德烈對他並不如言辭上的尊敬,恰恰相反,這位卡帕西莉亞的後輩甚至對他懷有極深的惡意。
對此,玖蘭蓮毫不在意,哪怕他看起來再陽光溫暖,他的本質也是個純粹的吸血鬼,怎會在乎不相干的人。
“你比那孩子強,難度也太大了,我做不到滅殺你的靈魂。”輕巧地承認了,玖蘭蓮垂下眼,“如果我想復活,外面的leve1b們是更好地選擇,或者標木,橙茉家的小鬼們也不錯。”選一個樞不知道的人借體重生,是件很簡單的事。
問題只在於他想,還是不想。
安德烈鼓起掌,讚賞道,“真不愧是那位大人的唯一後裔,才剛醒來,就知道那麼多事呢。”
“……已經不是唯一了。”
在進入這房間後,玖蘭蓮的情緒第一次出現波動,但他未如安德烈期待般發狂失控。黑髮男人扯起嘴角,露出一個虛幻的笑容,他重複著,“已經不是了。”很清淡的笑容,純黑色雙眼因主人的狀況而顯出無機質的通透,看起來滿含落寞,卻非常迷人。可以說,幾乎沒有異效能夠抵擋這個笑容,而同性看到它,也會不自覺地減少對玖蘭蓮的敵視。
但這隻令安德烈近乎難以自控地噁心。
如果說他對玖蘭樞只帶了微妙的惡意,以及看好戲似的旁觀。那麼對於玖蘭蓮,就是徹徹底底的仇視,恨不得將對方挫骨揚灰,永墮十八層地獄的憎恨。相比起來,玖蘭樞只是順帶,只因為他承認了“玖蘭”這個姓氏罷了。
雖然玖蘭蓮永遠不會知道,為什麼他被人仇視至此。
“那麼,您又是來做什麼的呢?”
沒有掩飾眼底的惡意,少年微笑起來,柔軟而甜膩,如夜月下的沼澤。他一字一頓,口型誇張,像擔憂玖蘭蓮聽不懂他的話,“我·很·願·意·為·您·服·務·哦。”
“什麼都沒有。”
玖蘭蓮鎮定地說道,表情淡漠,他將日記本放在了桌上,“只是幫你把它回收,順便,那孩子沒讀到後面——我沒給他機會。”說完,他的身體越虛幻,在吸血鬼力量最強的月夜中,身影淡地近乎透明。
“喀拉。”
輕微的碎裂聲在房中響起,虛幻的影子如映象般瞬間破碎,銀色碎片閃著幽蘭的光,片刻的絢爛瑰麗後,所有的一切都消失無蹤,如同不曾存在。
“……為什麼不按我的劇本走呢。”
良久,室內響起安德烈困擾的聲音,他按住額頭,眼底滿是遺憾。
如果玖蘭蓮奪取錐生零的身體,無論最後是否成功,他都能引發玖蘭家兩位純血的鬥爭。等他們兩敗俱傷,安德烈再出手,正可以謀取漁翁之利。可為什麼執著地在日記本中等待千年的靈魂,最後卻放棄了?
“人生如意,只有十之二三啊。”
嘆息著,安德烈曲起食指,黑色的小蝙蝠便停留在他指上,“不過,玖蘭蓮死了,我總可以放下心,你說是吧?”
紅眼睛的蝙蝠展了展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