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望著他一笑,道:“不用恭送了,我帶你一起走。”
林鳳致這才真正大吃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回絕:“恕難從命!”殷螭道:“為什麼?帶你去玩還不好?”林鳳致道:“陛下起行,太子自必留守——我是東宮官員,不是近御大臣,奉陪不得。”殷螭道:“沒事,我特准你隨行便是。”林鳳致道:“太子殿下學業……”殷螭道:“六歲娃娃,有什麼學業?又不是沒人教——東宮要是缺你不得,你怎麼就自己去坐了半個月的牢,又養了三個月的病呢?”
他堵了林鳳致一句,忽然若有所思,道:“你怎麼偏對安康那麼好——小林,嘉平元年你多大,在哪裡?”林鳳致答道:“十七歲,在江西入了學籍,又中第七名舉人——問這作甚?”殷螭笑道:“這麼巧?原來你跟我同歲!我是在想,那一年安康出世,你卻還沒來京城,不認得皇宮。不然的話,我真要懷疑安康是你給皇兄戴了綠頭巾私養出來的了,恁地掛心!”
林鳳致變色道:“這是什麼話?你便是想廢東宮——”殷螭截住道:“開玩笑罷了,誰說要廢東宮?別整天忒較真兒,沒意思!我跟你說,別找藉口推三阻四,我知道你那點想頭——你不過是剛剛翻了身,正要趁這機會在京城興風作浪罷了,我能由得你?”
林鳳致心下微寒,臉上保持鎮定,說道:“既然陛下相疑,便請外放——何必還要勞動聖駕,帶到留都去。”殷螭道:“外放?你想逃出我手掌心?想也休想!小林,你的能耐我清楚,眼錯不見,你就給我搗下天大的亂子,如今我殺你不得,卻也不能平白教你得意——想趁機在京師紮下根基?我即刻帶你去南京逛一圈,一年半載回來,時過境遷,看那時有多少人記得你這忠義英雄!”
他這般直說出來,林鳳致不禁微微失色,殷螭瞅著他只是笑,伸手過來摟住他肩頭,道:“我真殺不了你——再也殺不了你了,卻萬萬不能遂你的心意。你不是擅長佈局造勢?我便最喜歡奇兵突出,偏能打亂你計劃,咱們天生便相剋,你還是乖乖認了罷。”
林鳳致默然不語,心裡在急速盤算,殷螭硬將他拉到懷裡,摸到他身間衣衫才虛虛披著,沒有扣好,忍不住又要上下其手,但想到適才太過暴虐,再做估計他要吃不消,於是反而替他將衣襟掩上了,笑道:“這麼瘦,這場病真把你害苦了,南方溫暖,我帶你去將養不好麼?何況你老相好吳南齡在那裡,我便送你去見見——人家可是千里迢迢上萬言書來救你,好個不負舊情!”林鳳致忍不住道:“誰是相好?你當天下人都同你一般齷齪?”
殷螭哼了一聲,道:“成,我齷齪,你們是道義朋友,君子之交!當初你便同他串通了,讓我調他去南京做祭酒——”林鳳致道:“你自己批的,關我何事?”殷螭惱道:“南京國子監出缺,報上備選名冊那時,要不是你說什麼調走吳南齡,你在京城便再沒一個朋友,我會點他?”林鳳致道:“我說的可不是實話?”殷螭道:“好厲害的實話——我看你伏筆已久,就等著跟他南北呼應!你不跟我去?仔細我到留都就發落他的不是,小小祭酒,隔了千里也敢撩撥京師學子作亂,反了他了!”
林鳳致心道吳南齡做事,怎麼可能給你捉住把柄,這話當然不能說出來,於是只好沉默。殷螭只道他忌憚,心裡本來還沒怎麼生氣,這時卻不禁憋火,但能夠威脅他同去南京,又難免得意,悶聲不響的抱緊他坐了一會兒,道:“好了,你乖乖聽話,這筆帳我就永遠不跟你算了——南京挺好玩的,我們去散散心罷,說定了。”林鳳致道:“我身體虛,當不起舟車勞頓。”殷螭道:“放心,我會安排你在最舒服的地方——我賜你陪乘御舟。”他咬著牙陰陰的笑,又道:“你不是新掙來好大名譽?我便讓天下人都看見,你跟我一路同臥同起——再怎麼樣你也無非是個倖臣!”
林鳳致忽然也是一笑,道:“可惜,如今你再對我怎麼樣,天下人也只會說我是忍辱負重,為了扶孤而虛與委蛇——你越這樣折辱我,我的名譽越好,所以都無所謂。”
殷螭一直不願意去想他這一場翻身仗的勝利成果,想了便覺怒氣滿胸,這時冷不防被他當面說破,一時氣得面上改色,半晌才道:“那好,你便慢慢忍辱負重下去罷!”
二之19
林鳳致素知殷螭喜歡心血來潮,然而心想去留都這種大事,一來群臣必定勸阻不放,二來就算能夠成行,準備車駕也不是十天半月能完成,等一切妥當能夠起行,至少也得過完正月,自己未必沒有工夫從容著手幹一些事。誰知殷螭自稱的“奇兵突出”,果然大是讓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