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一個普通的侍衛。
“少主對我的囑託,洛青定當全力完成萬死不辭。與主人一起出生入死,捨命以護主人性命周全。洛青無怨無悔。”
洛青說著,拂衫向顧懷淵跪下行禮,竭力不去看顧懷淵變得蒼白的表情。
“洛青願為公子捨命相陪,但洛青……更想做一個為公子萬死不辭的侍從。”
他在他一瞬蕭然的目光裡垂首,他不敢注視顧懷淵的眼睛。縱使那雙眼睛裡有他見過的最初的風流與最深的溫柔,也有覆滅後的瘋狂與悲慟,甚至茫茫十年裡所有他向世人遮掩的悲喜,一切都曾毫無保留地在他的面前展露。
十年裡他思李慕然所思,想李慕然所想,他按照李慕然的遺願去做一切他願意為顧懷淵去做的事情,保護他,照顧他,成為他的發洩或者慰藉。他完美地做到了一切,然而唯一做不到的,便是替那個人去愛他。
洛青永遠無法說服自己,他永遠無法以另一個人的名義向顧懷淵的生命起誓。
在他真正愛上這個人之後。
內心疼痛欲裂,他看著膝下一方青石面被濺溼,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艱澀:
“洛青……只能做一個侍衛。這樣一來……我們兩個,起碼還能有一個人活著。”
洛青一動不動地保持在行禮的姿勢,一刻裡掏盡肺腑,寂靜如斯。卻看他為之致禮的男子僵立片刻,最終拂袖而去。
時值人間三月煙花寒,那個血誓要領兵破城與敬元帝同歸於盡的殺影已和亂流一同潛入了帝都,一場傾覆的叛亂正走向爆發的臨界。
他二人即日收拾行裝上路,是夜蘇無卿於紫泉山莊內佈下訣別宴。昔時秦淮名伶一身紅裝,共身側愛侶鼓琴長歌,絲竹劍舞,是以相送。
第15章 江山此夜
永寧十七年,帝京三城之白啟破,守軍不戰而降。八王於夜進殿請國師梟首禮。帝不從,次日得宵王懸首於朱雀門,十萬鐵騎遽臨帝都城外,困旬月,是為叛亂伊始。
往日繁華熱鬧的帝都此刻形如死城,餓殍遍野流民奔散。顧懷淵與洛青站在玄武大街上,但見長街空巷,鬼燈影綽。叛軍圍城已有月餘,昔日出入帝都的世胄商賈人去樓空,高度戒嚴的城中時常有禁軍逡巡,搜尋著幾日前潛入城中的叛敵。
他二人一面躲避巡軍,將城中大小數處流民聚集的地方搜尋了個遍,終而在舊承恩寺的廢墟中,找到了李慕寒。
舊朝開朝皇帝篤信佛教,因而佛教在綏時受到萬分的重視。相傳有承恩寺內西域天竺僧釋耶夜有所感,次日循夢於蘭鑄溪邊挖得龍骨,是為吉兆。後進獻骨,龍顏甚悅,於承恩寺內平地起九重佛塔,供無量諸佛與聖骨,經年朝拜,終得天龍降福。綏朝自此百世興昌。人莫不以靈,往來參拜。通天九重塔後在列國並起時一夜轟然倒塌,隨舊朝身行作土,與那個令人神醉的百代繁華一起走向衰亡與毀滅,見證了一個盛世的興亡。
如今這在堆散落的舊石間,正醞釀著摧毀另一個盛世的風暴。
李慕寒看見二人甚是驚訝,洛青向他道明事端原委,聽到“赤靈”一名時,亦頷首蹙眉。
“這人的厲害,我們已經領教過了。”
李慕寒告訴他們,幾日前他共手下探子前去皇宮檢視,但見宮中歌舞昇平一如往昔,當今帝王龍椅側六宮齊聚,長宴徹夜然而卻不聞酒香。幾名探子在好奇中靠近再看,竟駭然看見筵席上的杯中物盤中餐,全是生的血與肉。幾具失去了頭顱的屍體萎頓在牆角,殘缺軀幹上還穿著禁軍的衣物。而面對著如此駭人“菜餚”,皇子妃嬪們神情呆滯面無表情,說不出的鬼氣。皇宴之上,一個穿著黑袍的男人在死寂的筵席上肆意穿梭著,手中的月光杯滿溢血光,神情竟比席間王族高貴,帶著無與倫比的滿足與傲慢。
昔日的九王子如今已經成為太子。李慕寒看著那個自己因之葬送一生的從未謀面的少年向國師舉杯,神色平靜地將一杯鮮血飲盡,舉止間又與那個青年國師莫名親暱,眼中有著令人膽寒的邪意。在他的授意下,國師只是輕拈指尖,就令胡毯上長舞不歇的胡姬玉足頃刻斷裂。他聽見國師口中清清楚楚喚一聲“青弟。”滿手鮮血捧上一雙斷足。霎時已有人止不住噁心,驚懼中觸動了簷下風鈴。無奈之下被發現的探子只有逃跑,同去時七人,最終回來的只有兩人。
“我們自始至終都未曾暴露在赤靈的視線之中,即便逃跑時亦不曾見他親自出現。然而第二天,城中還是貼滿了緝拿的畫像,畫中人全是我等面孔,連諸多細節都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