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前從沒想過要去問，因為對他來說，除了艾雯博士之外，死人對活人而言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就連這個女人的名字都沒問過，現在他卻不由自主地想要知道。撒加選擇了忘記她，加隆也離開了，能記得她的人在這世上恐怕已經不剩幾個，能多一個人記得，也是好的，儘管他仍然不明白活著的人要努力使已死的人在這世上留下一點痕跡的原因。

他的視線又落到加隆的墓碑上。

這個一身都是毛病而靈魂卻比誰都高尚的男人，如今靜靜地躺在這裡，再也不會吵吵鬧鬧、不會嘮嘮叨叨，也不會為丁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大驚小怪了。

……人生真的很奇怪，就在不久前還被認為不會有什麼交集的兩個人，在短短不到1個月裡竟然會相互在心裡深深刻下對方的痕跡。

回想和加隆相處的那段時間裡，除開他說的那許多廢話，他提到最多的人竟然不是他心裡一直偷偷喜歡的女孩莎爾拉，而是撒加。

他說過他其實很多時候嫉妒撒加到了討厭甚至厭惡的地步，這並不是一句謊話，可在這同時他最掛心的，偏偏還是這個他應該嫉妒到厭惡的人。

從表面看來他自私小氣、斤斤計較，可事實上他卻是一個永遠只會先想到別人的人，他臨死時很可能還不知道到底是誰、為什麼要殺他，也許，他只會以為是一幫為了發洩自己不滿而到處殺人的暴亂分子，或者是一群入室搶劫未遂進而殺人的窮光蛋，因為他永遠不會想到，也不會相信他最關心的孿生兄弟會對他起殺心，如果真是這樣，對他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天色開始暗下來，卡妙便驅車往回程開去。

因為他在墓園逗留的時間有些長，於是他稍稍加快了車速，想盡量在天黑之前回到總部大廈，可經過一片商業街時，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使他踩下了剎車。

一個喝得酩酊大醉的漢子突然拎著一個酒瓶從人行道衝出馬路，攔在他面前，要不是卡妙見這一片行人較多放慢了車速且及時停了下來，那醉漢早被撞倒在地了。

可一個喝得幾乎爛醉的人是不會知道什麼人身安全和交通規則的。

他搖搖晃晃地撲向卡妙的車，“砰”地一掌拍了上去！

“喂！你！”他衝著車裡的卡妙大聲叫道，“給老子下來！”

卡妙漠然看著他，既不動，也不說話。

“呵！一個合成人賤種還挺神氣的！”醉漢半瞪著惺忪的醉眼嚷道，“看看，穿著漂亮衣服，開著漂亮跑車，真他媽一副上流社會闊少爺的樣子！你……你現在這麼風光……不就是和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上床換來的麼？”

卡妙沒有絲毫動容，仍然看著他。

“……怎麼？不說話？是啞巴了？覺得理虧沒話可說了？還是……”他打了個酒嗝，“還是……看不起大爺我？”

卡妙仍然一言不發。

“你這合成人賤種神氣什麼？”醉漢發怒了，又是一掌重重拍在車上，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著，“看不起大爺我……嗝，不就是因為我沒錢麼？告訴你……大爺我……大爺我要是有錢……愛怎麼玩怎麼玩……我……我還告訴你了！大爺我就是有錢……呃……有錢了也不玩你！知道為什麼嗎？因為你是該死的下賤合成人！”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另一個身材較矮卻有些虛胖的中年人搶了過來，一手捂住醉漢的嘟噥不斷的嘴，一手攔腰抱住他，硬把他往人行道上拖！

“你不要命了麼？敢說這樣的話？”他一邊大聲呵斥醉漢，一邊招呼其他人來幫忙把醉漢拖走，隨即轉向卡妙陪著笑臉，“實在對不起，他喝醉了，神志不清才會講這些胡話，您可千萬千萬別往心裡去啊！”

“放開我！”醉漢在3個人的拉扯之中掙扎，“大爺我沒醉！大爺我清醒得很！大爺我講的話不是胡話！智慧聯合……他們收購了我工作的公司！辭退了我！連飯碗都不給我留……害得大爺我只有每天去做散工……我拼死拼活……全家人只能喝口稀的……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穿……住那些破爛危房……老婆兒子去垃圾站撿垃圾……這些做奴隸的合成人憑什麼……憑什麼他們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憑什麼他們就可以穿這麼漂亮的衣服……開這麼漂亮的跑車滿街兜風？老天真他媽的不公平……不公平啊！”

越來越遠的叫罵在最後一聲爆發出來的慟哭中被淹沒在人群裡。

“什麼世道！”圍觀的人群裡不知是誰咬著牙恨恨地說了一句。

……卡妙凝視著前方呆了幾秒，發動引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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