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眼中會有惶恐。可惜,並沒有。什麼都沒有。
“當年的太子叫做啟凌,很受他父皇的喜愛,因為很乖巧並且聰明。只可惜身子骨極弱,請了很多的師傅,都說並不適合習武。”傅天突然退開身子,低了頭,淡淡的開始敘述,那真的就只是敘述,沒有平仄起伏的語調,聽不出任何的悲喜,平靜的讓人不寒而慄。
流景的神經完全被吸引了過去,但心中的疑問也隨即就出現了,“身子骨極弱?”“不適合習武?”你看著面前這叫做傅天的男人,身材高挑,內力深厚,骨骼精壯,就連那種時候都生龍活虎的不像個正常人,怎麼看都和這兩個詞搭不上邊界。
難道傅天並不是前朝太子啟凌?
這樣一個想法突兀而又理所應當的出現在流景的腦海裡,所以流景的眼神變得有些期待,可是,心中卻又實在不知道自己能有什麼好期待的。
就算傅天不是啟凌又能如何呢?那隻能說明,他對自己不存在國恨家仇。
可如今已經不是要去糾結他恨不恨自己了,傅天當著自己的面殺了母后,現在又設計要傾覆這天下,怎麼看都該是自己對著他,充著滿腔的家仇國恨,總之兩個人無論怎麼樣都只有一個詞來總結……… ………不共戴天。
可流景就是有所希翼,毫無理由的,盲目而又毫不自知的希翼著,就像密道盡頭那瑩瑩的一點光亮,晦暗卻又異常真實的存在著。
傅天沒去看流景的表情,頭埋愈發低了,沉默中,間或的蹦出兩聲冷笑,然後才繼續說下去:“延啟十六年,啟凌四歲,可命運也早就註定好了一切,對於啟凌來說,他這一生的幸運只有四年,之後便是地獄,便是深淵,沒人來救他,而他那時,也還不懂的自救。”
流景這時候完全沒了情緒,連恨也沒了,因為傅天說這話的腔調太過於淡然,就像在講一個很老很老的故事,那故事似乎並不是發生在十幾年前,而好像是在更加久遠的過去。遠的讓人看不見邊際,和風化過的葉子,一碰就碎了,看不得真實。
“那天,下很大的雪,宮裡到處都亮著燈籠和火燭,映著漫天滿眼的白雪,很漂亮。只是幾個時辰,地上便也是紅的,從東面的嘉興門一直到後宮的延慶門,到處都是血,紅的,黑的,把地上的白雪覆蓋住,所以就更漂亮了。啟凌是被一個極受信任的太監從密道救出去的。那條密道,啟凌一輩子都記得真切,就像那一晚遍地的鮮血一樣真切。密道很黑,很長,黑的讓人睜不開眼睛,長的好像一個人空虛的胃,進去,便再也出不來了。”傅天說到這裡突然停住了話頭,靠住身後的牆壁,抬頭看那密道的頂,黑色的岩石被光打的影影倬倬,帶了點陰森的味道。流景只覺得冷,比剛才更加冷,傅天的話像是帶了魔力一樣,讓他不由自主的陷了進去,好像此時他就是那只有四歲的,已經被驚慌和恐懼完全糾纏住的小男孩,耳朵裡是女人的哭聲和男人的笑聲,眼睛裡只有遍地的紅,耀眼又美麗,味道卻腥臭的讓人作嘔。
“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是從那密道里逃出來了,可沒有任何人的接應,那太監也收了傷,根本再無能力將啟凌帶到更遠的地方。沒有吃的,沒有水,不知道究竟睡了多久,等啟凌有一天醒來的時候,身邊就只剩下一具冰涼的屍體,那時候,死亡離得那麼近,近到觸手可及。”傅天再次停頓,流景下意識的問然後呢,可發不出聲音,只看著傅天,說不出來究竟是真的想聽之後的事情還是再不想聽進去任何一個字。
“你也許以為啟凌會就這麼死了,很可惜,沒有。雖然在那之後的十年,每天每天,啟凌都希望自己曾經在那時就死去了,可只能是希望,因為就連死,都變成了一種奢求,他活著,以一種比死亡更痛苦的方式整整活了十年,可每一天都生不如死。”
“救他的人,在這世上並無特別的名號,連個像樣的名字都沒有,所有的人都叫他‘主人’,所有的生命卻都受他支配。啟凌的身子異於常人,本是極其羸弱,根本不可能存活,但就是活了,所以那個人很驚喜,他驚喜並不因為他有好生之德,而是因為這樣的體質是他用來實驗的好材料,你看,一朝的太子又如何,到了別人的手上,只不過就是個材料,髒了爛了也沒人會多看一眼。五年,那個人用五年的時間,把所有可行不可行的方法都加諸在啟凌的身上,很多次,藥效太猛太烈,啟凌都斷了氣息,沒了脈搏,大家以為他死了,可沒幾天,卻又活了。如是三番,那個人便更是高興,教啟凌武功,教他用毒,最後,教他殺人。”傅天說完便換了一個姿勢,拿一隻腳踢著地面,一下一下,並不急躁,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