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弟弟。
拿起紅鬱華豔的吉服,在身上比畫,女子回眸:「阿情,我穿這好看嗎?」
女子越是歡喜,他心下越痛。每次夢到這裡,他便掙扎著欲醒來,不想再面對接下來的話。
他看到自己問:「無塵,嫁給寒驚鴻,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聽到寒驚鴻的名字,一向冷靜的女子突然垂睫,睫下是掩不住的喜樂。他送的胭脂在這喜樂無限的暈紅
中,也慢慢地褪了豔色。
「嫁於他為妻,我,自是不後悔的。」
這句不後悔,多年後,還是掛在女子唇邊,女子做什麼都不會後悔。
冷風吹起了紗窗瀟簾,九華錦帳隨風起舞,逶迤緩落一地的青絲芳草碧色,光可鑑人,曾衫得它的主人
鴉鬢堆雲,雪膚修頸。如今卻散入長風,任塵染淤穢。
她一身表衣素,掩起庵門。洗心庵方圓十丈,三尺幼童莫入。
咫尺天涯,恨對誰錯?!
他衝進皇宮,在養心殿前與白衣少年相遇,冷顏相對。迎著自己憤怒的目光,卻不退避,白衣少年與其
兄長一般冷淡,卻更加嚴酷的眼神,似乎從那一刻起,再沒有改變過。
|養心殿內,錦衣的少年天子問他:無塵出家,靖叔決定讓出暗流首領之位,你可願接掌?
他只是看著他:您,還是作出選擇了?!
少年天子偏開頭:朕從一開始便不曾介入。
可是你在最後,抽空了無塵身為神仙府大當家的職權!他冷冷地說著:你最後還是選擇了雲照影,因為
他是男子,無塵是女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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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要胡說!少年天子動了氣,過了會兒,又平靜下來,你這種說法,才是對無塵的侮辱。這一場,是他
們三個人之間的事,我們只是旁觀者,可以看,不可以插手。
慘然一笑,他說:你們自然是對的,我們只是旁觀者,靖南府寶與親王府的爭執關係重大,你們全都不
會插手的。你們都說得沒錯,這是他們三個人之間的事。但是無塵呢?驚鴻照影……驚鴻照影!這三角
原本便是不公平的,到底有誰來為她痛,誰來為她悲?!
少年天子默然不語,轉首又問一次:靖叔決定讓出暗流首領之位,你可願接掌?
他沉默片刻:容我想想。
明天就要作出決議。少年天子嘆了一口氣:朕明天在此,等你一天。你想好後,儘可過來。
天下著雨,是無塵的淚。他一人站在雨中,不要侍從的遮傘,定定地看著洗心庵,任無塵的悲和怨流滿
了一臉。
……
夢到這裡,也該醒了。
祈世子緩緩地睜開了眼。
昏黃的火光在一角靜靜跳動著,空氣隱隱有著腐敗之味,頭頂上褐色的山石粗糙不平,火光下似有無數
的幽秘。
祈動了下身子,周身三百六十根骨頭好像都斷過又被重新連線在一起,只怕再動動便會全散架,不由呻
吟了聲。
洞內沒有人,柳殘夢生了火後,不知去了哪裡。祈再次閉上了眼,探查內息傷勢如何,發覺雖然胸臆間
還是陰悶得緊,真氣難通,傷勢卻沒有想像中的重。一道清涼的真氣始終潛伏在丹田,隨著真氣的執行
而慢慢在大小周天流動,撫平傷疼。這是……九葉靈芝液?!
睜開眼看了會兒簡陋的洞頂,祈唇角下撇,心不甘情不願地咕噥:「又少了個機會……本來這瓶該向柳
殘夢勒要個黃金千兩才是……」
洞外噗哧一聲笑,傳來柳殘夢的聲音:「幸好在下對祈兄的性子還有了解,不曾妄動,省下這千兩黃金
,幸甚幸甚。」語音未消,他已捧了一片闊大的葉子走了進來,不知從哪裡摘來的,葉內盛了一捧水,
「祈兄有空牌算計這些,想來傷勢是無大礙了?」
「大礙是沒有,小礙不少。」等著柳殘夢扶起自己,將水捧過來。葉上猶帶芳草香氣,山泉也甚為甘甜
,此時飲之,可比瓊漿,潤足了乾澀的咽喉,周身似也不那麼痛了。只是一捧水終是少了點,三兩下便
喝完,不由怨道:「何不拿酒囊去取水?」
柳殘夢聳聳肩,從懷裡扯出個破破爛爛的灑囊,先宣告:「找莫絮去,不是我弄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