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密的睫毛上騰騰的霧氣,彷彿只要他睜開眼,淚水必是破堤而出——如今既然不能流出來,便全壓在了江照晚的心上,鹹鹹得腐蝕著,漚成了酸與痛。
“不要離開我……”風入松緊緊攥住他的手,又模模糊糊喊了一句。江照晚呆呆想了許久,終於開口輕輕道:“……我不會離開你的……不會……”聲音雖低,面上卻是堅決的神氣。在這一刻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了解自己的心:他雖然有些恨他,卻更是愛他,他不能丟下這樣的風入松不管。即便前方道路艱難,他也不要將來後悔,更不要毀了風歌雪的幸福。他決定與風歌雪解除婚約,或許暫時她會恨自己,然而那總比誤她一生要好。
見風入松終於安靜下來,江照晚用手指輕輕拭去他面上的冷汗與抓痕處的血絲,安頓好一切後見時辰已不早,他決定立即去接水閣與風歌雪說個清楚。
等江照晚出了門去,床上之人卻忽然睜開了眼睛。片刻後他緩緩坐起身來,慘淡的月色透過窗紗照進屋裡,四下泛著銀紅色的光。房裡所有的擺設都是他熟悉的,與從前他住在這裡時一般無二,就連他用慣的硯臺都還依舊放在書桌桌角,擦拭得很乾淨。
他一樣樣東西掃視過去,面色變幻不定,許久後他忽然低低道:“我給你一個機會……只要你今夜回來,只要你肯回來……”他頓了頓,面上漸漸浮起一個奇怪的笑容,半是嘲諷,半是悲哀:“……可你會回來麼?”
江照晚進了接水閣,裡面漆黑一片,朱朱與一個喜娘在暖閣裡的榻上睡得正死。四下裡悄悄的,對於洞房花燭夜來說,總覺得有些過分寂靜清冷。惟有空氣裡的一絲香氣隱約昭示著這該是個綺麗的夜晚。香氣!他心裡猛然一沉,急忙衝進新房裡。
“風姑娘,風姑娘……”他輕輕喚著,可是沒有人回答。月色透過窗紗灑在掛在床上的桃紅色喜帳上,因為有了光,反而留下一簇簇的暗影,更顯得影綽可怖。在這一瞬不知為何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十里亭邊那匹黑馬身首異處的情形,還有那被馬撞翻倒在了血泊中的花轎,不祥的預感令他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口。
走到床邊又隔著喜帳低喚了幾聲,還是無人回應,他屏住呼吸用手掀開帳門,床上衣衫凌亂,其間雪白玉體刺了他的眼。他慌忙放下帳子,想了想,出去到了朱朱榻邊推了推發出細微鼾聲的她:“朱朱,朱朱,快醒醒……”
推了一陣朱朱還是沒有動靜,情急之下他拿起桌上的冷茶對著朱朱的臉澆了過去。朱朱“阿嚏”一聲,迷迷茫茫睜開了眼,見一身紅衣的江照晚站在榻邊,她抹了抹面上的水,坐起身有些生氣地嘟囔道:“你幹甚麼啊?”又看了看身上鵝黃色新裙子上的茶漬,頓時心疼地皺起眉頭,“人家今天才第一次上身……”
江照晚沒有心思與她討論這些,他硬將她拽起身,邊往新房裡拉邊道:“你幫我看看她,注意不要弄醒她。”
朱朱莫名其妙地道:“檢視什麼啊?真是的。”一邊燃起了一根紅燭。見他衣衫整齊,又披著一身露水,於是問道:“你才回來麼?什麼時辰了?我好像睡了很久似的。奇怪,怎麼莫名其妙就睡著了?”
到了床邊朱朱打看帳子伸頭看了看,站在幾步之外的江照晚見她身子似乎顫了顫,不由心裡一沉。“怎麼了?”見朱朱久久沒有回身,他忍不住追問。朱朱緩緩轉過身來,面色有些蒼白地望著他,“少爺真是才回來麼?”
江照晚點頭,“回來後聞見有迷香的味道,隔著帳子喊她她也不醒,所以才讓你看看。”為了風歌雪的名節,他沒有說出自己其實掀開了帳子,看見了她的裸體。
朱朱面色頓時刷白,月光冷冷照著她的俏臉,江照晚恍惚覺得她的臉成了一副面具,沒有半點神采。“她怎麼了?”江照晚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她……她被人……被人……”朱朱咬著嘴唇垂下了頭。
第 6 章
(六)
風歌雪睜開眼睛的時候,清晨的陽光正透過窗紗照在大紅的羅帳上,整間屋子彷彿都被紅光籠罩,亮堂堂的。她輕撫著額頭坐起身來,絲綢被順著她的柔肩輕輕滑落,露出她胸口處的雪白,而其上又有幾朵嫣紅恣意綻放,她羞得急忙用被子掩住身子。
想起昨夜隱約間感覺到有人壓在自己身上,卻如夢魘一般,怎麼都無法醒轉。如今見了身上情形,猜想到夜裡可能發生的事情,頓時雙頰緋紅如火,卻不明白自己如何能睡得這般死。
這時朱朱端著洗梳用具走了進來,看見她紅著臉坐在那裡,定了定神,過去放下東西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