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無衾面如死灰:“大師侍奉佛祖之人,豈可言而無信?”
淨空白眉低垂,神色間一片寧靜,慢慢道來:“棋未了,老衲未敗,出家人不打誑語。雪氏既為皇妃,豈可私會宮外之人,皇宮大內規律森嚴,只一面便可招至殺身之禍,老衲為施主計,當不可存此妄念。”
雲無衾的眼中掠過一剎那的猙獰,拽緊了手心,終是忍下,轉念思量之間,跪倒在淨空面前,低低俯首顫聲道:“大師慈悲,無衾自知重逢無望,但可憐幼子自出生便未見過孃親一面,日夜啼哭,無衾心下實在不忍。大師既不肯通融,無衾亦無可計,只求讓吾子想衣與其母一晤,遂了天倫之願,無衾便已知足矣。”
雲想衣膽小,縮在蘇蔻的懷中,怯怯地眨巴著大眼睛,囁嚅著:“爹爹……想衣好餓,我們回家吧,爹爹……好不好嘛?”
淨空的目光轉向孩子,略有些動容,沉默良久,長長一嘆:“說來終究老衲理虧,不該與施主定此棋局。稚子念母,乃人之常情,老衲安忍拂之,如此罷了,明日雪氏進香之時,讓小施主與其禪房一敘便是,不要旁生枝節了。”
這廂裡,雲無衾展顏,蘇蔻黯然,只雲想衣不明所以然,猶自蹭著蘇蔻噥噥地撒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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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爐裡燃了一段沉香,嫋嫋的青煙繞上經幔,佛堂上褪了色的優缽曇華宛然間淡如煙花。
美人垂眸,胭脂如華月凝肌,翡翠步搖在雲鬢間微微晃動,泠聲波影疊青絲,宛然巧笑,輕輕地抿了一口梨花碧螺春,雪瑩若款款敘道:“瑩若向有禮佛之心,無奈何皇上關愛過甚,尋常總不許我出宮,今日乃是非焰生辰,特來向寺中求個吉祥,擾了大師清修,罪過了。”輕輕地笑著,皓腕輕抬,抱起年方兩歲的幼子,“這是非焰,來,非焰,給大師請安。”
景非焰好奇地張望了一下,咯咯地笑著,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要抓住淨空長長的白鬍子。
“娘娘多禮。”淨空不動聲色後退了一步,望著景非焰的目光中微微露出了幾分慈愛,“七皇子初見之日猶在襁褓,而今長成,福相十分,吾景氏列祖必佑之,日後為國之棟樑。”
雪瑩若的眼波流轉,似不經意狀,婉轉道:“大師是為兩朝佛老,若能多多照顧非焰,也是他的福氣。”
“阿彌陀佛。”淨空淡然,“娘娘有心向佛,仁德可嘉。此殿供奉大慈文殊菩薩,日裡香火是極靈驗的,今為娘娘故,閒雜人等皆已摒退,娘娘上前禮,老衲暫避。”
雪瑩若頷首為禮,淨空出,殿門半掩。雪瑩若虔誠地跪下,低眉斂目,輕輕地在菩薩前訴著平生夙願。道是錦繡貴人,古佛青燈下,也不過是一介凡子。
景非焰沒了宮人在旁管束,甚為開心,在蒲團上爬來爬去,沾惹了一身香灰。
小雀輕啼,日影入窗,佛笑。
半掩的門被人小心地推開了,一個小腦袋怯生生地探了進來。
“誰人放肆?”雪瑩若柳眉一挑,轉過頭去,“還不下……”抬眼間,看見了立在門邊的孩子,那樣的眉目,宛然如己,立時想到了什麼,驚呼一聲,掩住了口,跌倒在地。
雲想衣畏縮半晌,終是慢慢地蹭了過來,走到雪瑩若的面前,細若蚊聲地喚道:“娘……”
雪瑩若的身子抖了起來,珠翠環佩琳琅作響。
景非焰爬了過來,歪著腦袋,睜大了眼睛望著雲想衣,口中“呀呀”地叫喚著,想引他注意。
“娘……”雲想衣滿心惶恐,但終是記得父親的囑咐,大著膽子扯住雪瑩若的衣袖,噥噥軟軟地道,“想衣好想娘啊……娘為什麼不要想衣呢?娘……”
“想衣……想衣……”雪瑩若宛如夢囈一般,顫抖著伸出手,撫摸著孩子柔軟的頭髮,“你長這麼大了、這麼大了……”
母親溫柔的手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梔子花的味道,讓他想起了故里江南的春。雲想衣的心被一種強烈的願望抓住了,他仰起漲紅的臉蛋,害羞地道:“娘……抱抱想衣,娘……抱抱我,好不好嘛?”
“想衣……”雪瑩若幽幽嘆息,彷彿有淚,尚未淌下就乾涸在美人的眼角。
“娘,抱抱想衣嘛。”想衣伸出了小手。
“母妃……”景非焰湊了過來,口中叫著雪瑩若,卻樂呵呵地朝雲想衣趴過去。
“呀,非焰……”雪瑩若生怕景非焰跌著了,一把抱起了他,細聲地哄著,“乖,別鬧啊。”
景非焰不知怎的,皺起小臉,在母親懷中蹬著腳丫子,死活就要往雲想衣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