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子不必拖延時間了。”石珞的手中掂起一個魚形的物事,見穆清風凝眉,他微微一笑,“這不是你們那枚兵符,兵符失落後,谷主自然有所應對,你們那枚已經起不到作用了,所以才會輕易拿出來作餌。從長安一戰你想必已經看出那個笨蛋是站在我這邊的,於是想趁機擒住他。”他手腕一翻,兵符突然化作碎屑隨風散落,竟是那種用過即毀的特殊令符,“我不過是提醒穆公子,其實我也是可以調動幫手的。”
穆清風反射般地向西方一瞥。
石珞隨手撫了撫長劍:“我沒有你們保密的顧慮,我只需要隨便找個營地,喊上足夠的人,叫他們來拖住李漠玄。”
穆清風微微眯起眼睛。原來,自出城起,石珞就有意遠遠地避開約定之處,並讓李漠玄暫時無法趕來,使得穆清風陷入孤立無援之境。石珞顯然也清楚,應對一人,勝負難定,但同時對上穆清風和李漠玄,他毫無勝算。若要在此處設伏,在來時就難免被穆清風發現,所以對石珞來說最有利的局面,便是此時此地,唯兩人獨處。
穆清風的眉蹙起,嘴角卻揚了起來:“得道長一人,可抵千軍。”
“不若楚將軍運籌帷幄,分|身有術,將敵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穆清風臉上的笑意終是斂去了,如同夜幕吞噬了黃昏最後一絲餘暉。黑衣的萬花在初臨的黑暗中寂然獨立,目光沉如深淵。
石珞長嘆一聲,道:“其實到方才為止,我都還沒有確定,穆公子現在若是告訴我猜錯了,我……信你。”
穆清風閉目,搖了搖頭。
終於還是走到這一步了。
他睜開眼時,重新牽起嘴角,但是笑出的只有淒涼。
“道長何以認定,我就是楚關?”
作者有話要說: 他們倆唱的詞牌是《菩薩蠻》,填得很渣別太在意……
☆、圖窮
餘霞盡沒,夜色逐漸籠罩了四周,涼意開始蔓延。
石珞緩緩說道:“聽聞楚關此人神出鬼沒,與谷中諸人皆保持距離,見過他的人並不多。洛陽一戰,平時與他略有交情的人全部戰死,唯有楚關為李將軍所擒。”
穆清風略一頷首,似是預設。
“後來雖有援兵及時追至,卻受阻於壺中館,之後楚關便莫名消失了。”
“屋中有密室,道長應該清楚。”
“嗯,我沒有任何證據證明楚關是如何消失的。”石珞垂下目光,“只是,在你有意讓我知曉密室存在,還輕易答應交出他後,我反而相信,其實楚關原本就是浩氣盟派去惡人谷的臥底,你們要保護他,就要讓我們認為他已死。”
“道長你揣摩別人動機的腦筋真是……”穆清風出了口氣,無奈笑道,“跟我有一拼。”
“既然他是你們的人,那麼很有可能當時的壺中館,從頭至尾就只有你與李將軍兩人。”石珞動了動手腕,長劍在夜色中輕盈地翻動了一下,流光似月,“讓一個人消失的最好辦法不是藏進密室,而是湮滅身份。何況,楚關這個人原本就沒存在過,你們只需要讓他‘恢復身份’。”
一陣晚風吹過,平添幾分寒意。
“人們皆以為楚關是天策弟子,反而被限制了思路,誰能想到文雅的穆公子也能提槍上馬呢。”
穆清風的表情有些怪,他笑得侷促:“道長何時發現我身懷天策功夫?”
“長安城牆,對上鬼殊。”
當時穆清風被繳了武器,於是隨手拾起長槍應戰,僅僅一格一破,短短鬚臾,竟能被石珞看出玄機。
“我以為最普通的梅花槍法,是個人都會用。”武林中只要是摸過槍的人,多少都知曉最基本的運槍方式,就像他拿起劍也一樣能比劃出三柴劍法一樣。
“但是你用了定軍。”石珞突然搖頭苦笑,“穆公子,我知道,你強迫敵人轉移目標,是在救我……”
“啊,原來我不自覺地用了這招嗎?”穆清風拍了拍額頭,不知是調侃還是真無意。
“你睡下之後,我探了你的脈相——你在短時間內連續兩次強行扭轉心法,其實受了不輕的內傷。”石珞毫不留情地說出了實言,轉而嘆道,“何必呢?就算我多受一刀,也不會有事的。”
“道長又何必替我受那第一刀呢?又何必無視經脈損傷,強運內功呢?”
戰場形勢萬變,那瞬間的決斷,與其說是深思熟慮的算計,不如說只是直覺——藏於內心深處、遊離於理智之外的直覺,只遵從心底最真實的意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