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歪了歪腦袋，抬手給在中擦了擦額頭上冒出的汗，然後在在中停頓的時候突然跳下推車來了。他立在在中身子和把手的臂長空間裡，也用勁學著樣子推起來。

“不用你來推，坐好就行。”

見在中彎下腰打算將自己抱起來，小珉扭著身子不讓，頭朝後大大仰著，咧嘴認真地大聲說：“在中忙了一天，很辛苦的，小珉要幫忙！”說完，就真的大力推起來，竟真能讓在中覺得省力一點，就不再攔他了。

小珉哼哧哼哧努力推了十分鐘，兩人又是無話。其實，在外人眼裡看來，這一大一小的關係實在是有些奇怪的。說是父子吧，小孩開口閉口就直接叫名字，兩人之間也的確不顯得平常家庭那般親暱多話；說沒有太大關係吧，有這般默契就更不可能了。

幾歲大的孩子畢竟體力有限，十來分鐘後小珉明顯沒力氣了，在中注意到他汗溼程度有些不正常，忙將人抱起來坐回去。看著面前的孩子出著溼溼冷冷的汗，臉色也有點發白，在中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沈昌珉，今天有去衛生站讓阿姨打針麼？”

很明顯，在中只有在生氣的時候才會叫自己大名。昌珉一咬嘴唇，垂下眼瞼來，躲著目光沒敢看著在中生氣的臉。在中抿了抿唇，索性停下推車來，將三盞吊燈都開啟，清晰明亮地打下燈光來，然後朝昌珉伸出手。

知道他意思的小珉，慢吞吞地從書包裡掏出一個簡易的醫療盒，極不情願地塞到在中手裡了。在中開啟盒子，裡面注射器和藥瓶安靜地躺著。而小珉也識相地側身坐好，將左胳膊從毛衣裡抽出來，擺在在中面前，樣子顯得極為無辜。在中不著痕跡地嘆了口氣，熟練地抽藥液，然後在孩子肩膀三角肌處打了進去。雖然就一會兒功夫，小珉還是抽了一下。在中知道是疼，又給他揉了揉，看著本來屬於小孩子白白嫩嫩的胳膊上，就那一塊盡是針頭的印子，在中呆呆盯著，也不禁心疼幾分。

“在中不要生氣了。”見到在中一直冷著臉，昌珉以為他還在氣自己今天沒有打針。本來還委屈著的，現下又討好起人來。“小珉是想啊，打一針就是幾百塊錢，只要小珉一個星期少打一針，就能給在中省下好多好多錢了。而且胳膊上的紅點點也能快點好啊，在中看著就不會難過了。”

聽到稚嫩的聲音這麼懂事地一說，在中只覺得自己鼻子有些發酸。將小珉衣服都穿戴好，這才平了平心情說道：“在中不要你幫忙省錢，只要每天按時吃藥打針，在中就很高興了。”

“哦……那小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每天按時吃藥，去衛生站打針，要讓在中高興。”

“嗯，乖了。”

“對了對了，在中我告訴你哦，今天老師又誇小珉聰明啦，說小珉是天才！這樣下去，是不是很快就能找到爸爸了？”

在中一愣，思緒一下子有些不在狀況，只是下意識點了點頭。

“那小珉離和爸爸一樣聰明還有多遠呢？一年嗎？”

“不止哦，應該要……很久吧。”

“啊？很久呀……唉真討厭，為什麼一定要智商和爸爸一樣高的時候，小孩子才能找到爸爸呢？”小珉一副專注思考的樣子，然後搖了搖頭。“真沒辦法，誰叫其他小朋友的爸爸智商都那麼低呢，結果只有小珉最辛苦了。”

小珉已經從略微失落的情緒轉為對未見面爸爸的自顧大加讚賞與欽佩了。嘰嘰喳喳像興奮起來的小鳥一樣，而在中腦袋卻有些迷迷糊糊的，心裡頭甚至有幾分道不明的不安感。

說實話，小珉實在算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不管學什麼悟性都比其他同齡孩子要高一些，不知是不是因為環境的原因，年紀這麼小就異常懂事。就連在中最怕他問的關於爸爸的問題，也並沒有經常提起。加上小珉總是扮成一副少年老成的樣子，也確實懂得如何關心人，兩人間的相處方式竟有些朋友的意味。

小珉似乎已經很久都沒提到過爸爸的事情了，這次突然提起來，無例外地讓在中有些措手不及，無論是未藏好的回憶，還是棄之不顧的心情，都有些洶湧而來的趨勢，但至少他能很平靜而有條理地任這些貌似消失許久的東西冒出來。一瞬間，在中恍惚覺得六年前的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另一個人，毫無干係一般。

確實沒什麼干係了，在中腦海裡有個聲音這樣說道。除了小珉的身世能讓他和六年前的歲月聯絡起來之外，就什麼都不剩了。

這個長興縣洞山裙帶邊上的小鎮，偏遠、古樸而寧靜。無論是它的地理位置，還是霧浩濛濛的環境和簡單的人際關係，都在無聲地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