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我問好。
“坐下吧!”我按下他的肩頭,和他一起坐在水泥臺階上。
監獄對人的約束不只在那赫然可見的高牆電網,紀律與服從同樣是禁錮囚犯的一道無形的牆。而讓犯人安分的勞作在這兩道牆下,便是我們所說的“改造”。
可是,自從1375“懂”了禮貌,會主動向我問好後,我並沒有獲得預想中的成就感,反而對他那近乎機械式的問候覺得彆扭,甚至會懷念起他剛進來時那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這是我改造他的成果,還是我對他天性的扼殺?作為一名成熟的獄警,我比誰都清楚這個問題的答案。
“1375,你班上的人都說你最近的表現不錯!”我這句話安撫大於讚揚,比起他之前的所為,他是強出許多。但那多年養成的少爺生活方式,決定他暫時還擺脫不了拖集體後腿的地位。
“謝謝管教!”他的回答和我的讚揚一樣都不那麼真心。
“感覺開始適應這裡的生活了嗎?”
“是的!”
“飯菜現在吃得慣了嗎?”
“是的!”
“有沒有需要我幫你解決的問題?”
“沒有!”
他那雙空洞的大眼,洩漏了他這脫口而出的一連串回答都是謊話!
我深吸上口氣,穩住自己微怒的心情。揭露他的謊言並不是我找他談話的目的。
也許是我自己太急躁了,我試著讓自己的語氣更加平和:“1375,中秋節快到了。考慮的你家的特殊情況,我可以替你去看守所看看你母親,你有什麼話或書信要轉交的嗎?”
他那張清俊的臉孔上沒有我預想的興奮、驚喜或是激動,哪怕是意想不到的茫然。短短的幾秒鐘裡,我在他臉上尋不到任何表情。他只是直直的看著自己握於胸前十指交錯的雙手,而那指尖因為用力而越發的泛白。
他莫名的表現讓我摸不著頭腦:“怎麼了?不舒服嗎?”
“我……沒事!”他費力的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我雖是滿腦疑惑,但還沒忘了此番的目的,追問道:“那……有沒有什麼要對你母親——”
這時,1375騰的一下站起身來,向我打了個立正:“報告管教!我要去廁所!”可惜,這孩子並不善於說謊。他的臉色微微起了變化,像是在極力壓抑一種憤怒。還不待我做出反應,他已大步走回監區。
難道他和他母親間,有著旁人所不知的隔閡?這成為一段時間,我埋在心底的疑問。
但,可憐天下父母心。儘管1375對這份親情如此冷淡,沒過多久,他母親卻透過看守所那邊的管教和我取得了聯絡。
1375的母親被捕前也是名高階公職人員。而,案子審到最後,她的情況要比兒子更糟——一審宣判死刑後,她不服判決,提起上訴,目前還在看守所等候終審。可誰知道這等待的盡頭會不會就是她生命的盡頭?
我不清楚她之前是個如何顯赫的人物,而如今,在電話裡,她只是個極為普通的母親。她滿心關切向我詢問了些關於1375的瑣碎生活,懇求我多照顧這個不懂事的孩子,讓他努力減刑。
只是有一點讓我意想不到。
她說,1375恨她,所以拒絕和她聯絡。但她希望,自己死前能得到兒子的原諒,這是她最後的願望……
我們的談話,在她無法抑制的哭聲中結束。我安慰她不要放棄,配合調查,好好表現,爭取死緩,總有一天會母子團聚。可事實上,我側面問過檢察院那邊的同事,這案子推翻一審的可能性不大。
結束通話電話,我放下手頭所有的事,直奔到車間找到正在裝箱的1375。
我把他拉到噪音小些的角落,向他完整轉述了他母親的話語。只覺得每一句話出口,自己的嘴都苦得難受。
他就那樣面無表情的聽著,從開始到最後。我所動容的真情,在他看來彷彿是部爛透了的無聊劇本。
我有些急了,喝了這小子幾句:“CAO!你就不能說點什麼?你就不想知道你媽現在什麼情形嗎?”
“不想!”他淡淡的說,卻是真的無情。轉身要走前,忽然輕聲說了一句:“你可以轉告她——多虧了她,我現在,生·不·如·死!”
這細微而冰冷的話語,瞬間凍結住車間裡巨大的轟鳴聲,取而代之的是尖削般刺耳的刮擦聲在我耳裡不停迴盪。
他對他母親的冷漠,對自己處境的絕望,讓我的心頭透不過氣的壓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