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緣關係的大哥,她記得他在他們婚禮上的樣子,英俊又風度翩翩的男人,穿一襲得體的黑禮服,寶石袖釦燦然若星。
真的有人在那裡,安靜地佇立在樓梯拐角的一片濃黑裡,身上的黑色禮服是二十年前最流行的款式,戴絲綢手套的手指撫著禮帽的外沿,似乎正要對女士行脫帽禮,寶石袖釦閃著優雅的光。
卓瀾死死盯著“他”,“他”也似乎看著她,她張開嘴,喉嚨卻緊得發不出任何聲音,卓瀾只聽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和心跳,冷汗一層一層地冒出來,絲綢睡衣冷冰冰地貼著後背。身邊的壁燈又閃了一下,卓瀾只覺眼前一暗,再抬頭時,那影子果然已經消失。
她死死捂著嘴不讓自己驚叫出聲,轉身便狠狠地砸隔壁方方的門,方方顯然還未睡熟,立刻便開了門,卓瀾一下子撲進房間裡,撞上門便呵斥:“為什麼不應鈴?”
方方愣了一下,低頭回答:“鈴從未響過,夫人。”
卓瀾深呼吸,方方看她神色有異,卻深知豪門恩怨隱私,知道的越少,便越是安全,因此並不肯言語試探,只是垂手立著,等她吩咐。
“我……”卓瀾稍稍平復,才說,“我只是想問你,可曾見過……”她不知如何代稱那個“他”,因此凝眉猶豫了一下,才說:“……某些超自然的……生物?”
“是的,夫人。”方方的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她說,“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做特種護衛任務,第一次見到真實的殺戮,我記得……我始終記得那些被我擊斃的人和死在我面前的人,有時候會看到他們以死去時的樣子出現。”
卓瀾緊緊握著胸前的吊墜:“那怎麼辦?”
方方的目光很平靜,桌上膝上型電腦的電源燈一閃一閃:“會害怕,但是越害怕,他們就會出現的越頻繁,所以我學會了跟他們說,‘我會殺死你,是因為我的使命和我要護衛的榮耀,我很抱歉,但是我不後悔。’之後他們會離開,從此再不出現。”
卓瀾咬著她豐潤的嘴唇,方方接著說:“我不確定這是否是心理暗示,或者人死之後的存在方式仍能理解和判斷我們的語言,但是我確定,他們不再出現在我的面前。”
一時間兩人都沈默,卓瀾的手指一下一下地玩著那隻純金鑲嵌寶石的吊墜,開啟又扣上,秦崎永恆的年輕的笑顏時隱時現,站了片刻,她終於展顏,說:“謝謝你,我去休息了,明天見。”
方方恭謹地低下頭去,說:“是,夫人晚安。”
走廊裡安靜如常,方方送卓瀾出來,把壁燈的亮度一一調高,甚至連樓梯拐角都被映得清清楚楚,沒有黑禮服和寶石袖口,卓瀾想,那就是幻覺吧。
房間裡一切剛剛離開時一樣,卓瀾掀起被子,卻有什麼東西掉了出來,她以為是自己的髮卡或者耳環,便低頭去找。可當她看清了它,心裡彷彿有什麼東西啪地斷裂,她跌坐在地毯上,身體發冷,手指顫抖。
那是一截電影膠片,只有三格,中間完整,兩邊都沿對角線剪掉,整片呈平行四邊形,卓瀾顫抖著撿起來對著光看,完整的那格里清清楚楚的兩個人物,男人緊緊掐著女人的脖子,女人身體後仰,波浪般的長髮幾可垂地。
卓瀾怕極,卻又放不下,有種被吸住了的幻覺,讓她一時間不能呼吸──那個男人鼻樑很高,深褐色的眸子深邃有神,蘊含著天才的創造力和哲學家最深沈的思考,她記得電影雜誌請他做封面,這個並不十分英俊的老男人讓最當紅的豔星黯然失色。
他是光影的魔術師。
影評人說,布津是天堂還是地獄,取決於他的心情。
他是雷託那託。
他是死在昂雅的人。
她知道,她的手下說:“處理得很乾淨,夫人。”
卓瀾的腦子嗡嗡亂響,手臂下意識地抱緊了身體,心跳呼吸都不可感知,只有那句話仍在耳畔,一遍又一遍,反反覆覆。
“處理得很乾淨,夫人。”
可是他為什麼還在?
還在這裡,等著我,等著殺死我和我所珍愛的一切。
卓瀾猛然站起來,隔壁的秦月翔應該依然做著美好的夢,他這個年紀的少年總是睡得很熟。她記得失去秦崎和秦月陽的揪心刻骨,她確定她不可能承受第三次──所以她甚至不敢在昂雅掀起巨浪,只想捏到了秦月朗的把柄就趕緊離開。深刻的恐懼和不確定讓她舉步維艱卻不得不做出決定,本以為昂雅是可以將秦月朗徹底打壓下去的最佳地點,但是沒想到……沒想到秦峻,或者雷託那託,竟然都……活著。對於未來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