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算不得重的傷好得不能再好，我們兩人也未有再提。他沒有介意過那一次的事情，我能感覺到，在他的心中，這個世界仍是清明的。

我每日回去總會與他把酒言歡，只感到相見恨晚，有說不完的話。他的酒量不怎麼好，喝不了幾杯臉上便掛了紅暈，微微有些暈了。可他卻很懂酒，惹得我總愛蒐集各種珍品回去考他。

“黎允，不要走了。”那日的我似乎也有些醉了，否則不會提，“要是回了江南，我們怕是難有再聚了。”

我記得他沒有回答我，只是看著我，而後杯子舉了起來，一飲而盡。

我終究是沒有聽到他的回答，就已然倒在桌上睡著了。

“蘊軒……”皇上將我喚了過去，我卻是恭敬地站在那裡心猿意馬，“你可曾還記得你的父母？”

我心下有些吃驚，濃濃的憂傷劃過我的心間，“微臣不敢忘記。”

“你大了，該明白那麼些日子來我想要補償你一些東西。”皇上的聲音格外深沉。

“微臣不敢。”我跪在了地上，腿和心都涼到了極點。

皇上將我扶了起來，“雖然未將你留在宮中，但我心裡卻是一直惦念著你父母的。”

“那畢竟是我的過錯……”好似能從他的話語中感覺到辛酸與不捨。

“皇上自然有皇上的考量，微臣不敢有半點怪罪。”我仍是弓著身，是真心不願去怨恨我的君主。

“你能這般著實讓我寬心不少，只是有些事情我亦看在你大了的份上，想要讓你明白，皇上的聲音很沉很重，“要知我當時也是剛剛即位朝權不穩，有人密報你家意圖謀反藏有密文。我亦無力擔保，想來必不一定會有所獲便應允了。也怪我當初一時疏忽應當想到，既然有了密報自然會做好相應的準備。等到人贓俱獲的時候，縱然我明知內有隱情也已經無力迴天了。”

我頹然地倒在了地上，終究，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了家門的過去。往事歷歷在目，與皇上的話語交織著在我的腦中穿梭。這樣的事情，我怎能怪眼前的君主呢？這怎是他的錯？他卻在這裡為此傷神。

“皇上……”我感到自己的聲音好似不在這個世界，卻在這落大的殿堂間迴響，震得我雙耳發疼，“是誰……是誰要害我父母！”

“有誰對你家的情況瞭若指掌呢？蘊軒……你已經不是孩子了，應該能夠判斷。”皇上的聲音在我的頭頂，一字一句格外清晰。

“不……不會的……”我頹然地說著。

“我原本不想說的，”可是皇上卻好似確定無疑，他輕輕握住我的肩，好似要給我支撐，“可我不能讓你錯下去了……”

我不解的抬起頭，不知當時的我眼神有多麼得空洞，“什麼？”

“你們方家曾經的世交……就在你的身邊……”為什麼？為什麼當時的我沒有發現，他的眼中充滿著冷酷與死寂。

☆、第十一章

月色朦朧，隱隱照進屋內。兩人靜靜對立，一雙眼看著另一雙，時間彷如靜止。

月光透過窗欄一層一層的，照在側立的黎允身上，將半張臉照得格外分明，使得原本就精緻的臉龐更立體，輪廓分明。方蘊軒有些看呆了，真希望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即使這張仍然絕色的臉現在顯得比過去要清瘦冷漠得多，讓他看著心疼。可卻也顯出了更讓人迷戀，那種“只可遠觀”的美。

他的眼中是訝異，是不信，然後是那種刻入心扉的痛恨。

“你……”自再次見到柳蘊軒，不，現在該叫做方蘊軒，他的心一直亂，不知該如何面對。可是，對他，不是隻該有恨嗎？

直到現在，他才真正明白一切過去的都再不可能回來了。他再次出現，絕不可能是敘舊，也再無法回到只談詩詞的時候了。

移動腳步，正對著他，聲音帶著顫抖，“方蘊軒……是嗎？你究竟想幹什麼？”那麼得慢，彷如每一個字都能耗費漫長的時間。這是過去與現在的斷裂，剩下的決絕。兩個人的心裡都很清楚。

方蘊軒沒有說話，看著那雙仍然清明卻多了沉默少了生氣的眼。他知道，他竟是一點都不信他，甚至不讓他解釋就認定了他絕非善意。

“如果我說，我想為你付出一切……”方蘊軒像在抓住最後的稻草，就這一次，如果……如果他願意相信的話，“你……信嗎？”

“呵……”黎允一聲輕笑移開了眼，是輕蔑。他還要騙他幾次？

“在做了那樣的事情之後嗎？”他的眼神在問他，如果是你，你會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