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想求兩個恩典……”胤禩眼睛又望過來,只是原本琉璃似的眼珠黑洞洞失了準頭。
胤禛不等他說話,接著繼續道:“你如今身無長物,一切都是朕賜的。你也領過內務府,當捫心自問,衣食用度,哪一樣朕短過你的?只是這樣有不知足,總是算計朕的苦心,為你朋黨求情。你又替朕想過沒有,你在朝堂裡的根有多深?朕可以輕輕鬆鬆織羅罪名除了你,使你黨朋無依無憑,分崩離析。可朕費心費力打壓他們,就是給你留一條活路。天下人怎樣說朕,朕會不知道?難道朕就這麼不喜歡名聲?”
“四哥,別把我葬在黃花山。”胤禩就像沒聽見皇帝越來越急迫的絮叨,自顧自地開口。
皇帝大宗抱怨之詞瞬間凝澀喉間,短暫沉默之後再度開口嗤笑被廢為庶人的弟弟:“你莫不是忘了,你已非宗室皇族,哪裡還有資格隨葬皇陵。從今往後,你若安穩度日,朕許你恩典,朕百年之後給你尋個安身立命之所,不讓你做孤魂野鬼。”
胤禩面上流露一絲淡淡的開心,孩子般開口:“那就好,我沒臉再見二伯,想必裕親王他老人家亦不想認我這樣背德逆倫的侄子。”
胤禛氣得面色青青紅紅黑黑紫紫,五顏六色輪流著上,大有割掉老八舌頭,讓他少來氣氣自己的打算。但最終他只說:“不念皇考生養之恩只提老裕親王,不怕氣活先帝?”
胤禩想回一句“當真氣活先帝看誰倒黴”,但他也察覺到了周遭陡然轉濃的冷凝寒澀的氣苦意味,這一刻他不想鬥嘴,面上笑意更真切了些。只是笑過了,仍舊眼神空茫、心中空空蕩蕩。
又是短暫沉默。
“四哥,最後一件事,弟弟求你。”
“朕不會準!”
“罪臣還未說吶,四哥也太不講理。”胤禩難得抱怨,欲笑不笑。
胤禛不由想起雍正三年十一月五日那一夜,老八也曾閉眼皺眉氣息奄奄抱怨自己‘不講理’,此時想起,只覺物是人非,不提也罷。
“有求於人才叫四哥。朕是不講理,你又何曾聽過朕的話?哪怕肯安分一分,又豈會有今日之禍?”
胤禩一聲薄笑終於出口,他垂下頭,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
他終於真的放下啦,聽了老四這般顛倒是非的混賬話也難生出一絲憤懣爭執的念頭。
“四哥認為弟弟有罪,那就是罷。只是那個……孩子,四哥打算如何安置?”
他在這兩日間曾想過至死不相問,以免被老四拿來做了把柄,最終落得如自己一般的下場。只是事到臨頭話就這樣出了口。
胤禩也想得通許多,他與老四本不是一路人。他王府中子嗣單薄並非本意,對自己的兩個孩子從來不曾苛責慢待,對弘旺更是從小悉心教導,寄以厚望。
相比之下,老四後院生一個死一個,為了折辱親弟更是能三年不入後宮。對待活下來的兒子也打罵冷遇隨心。就因為弘時喜歡自作聰明做些小動作,為了同自己置氣,竟將兒子過繼給自己這個宿敵,聽說現在也除了宗籍,塞給老好人十二去。若皇考亦像他這樣,只怕如今只有五哥十二弟能做皇帝。
雖是違背天理之事,終歸是懷胎十月掙命生下的。問清楚了,日後做鬼也才知道該去哪裡尋他。
胤禛聽他一再提及那個他千方百計迴避的孩子,心下越發煩亂,張開就道:“總不會餓死。若不是你非要拉扯老十四,他本該是朕堂堂正正的皇子阿哥!”
胤禩聽到此處似乎有話要說,但出口的卻是一串劇烈到無法呼吸的劇烈咳嗽。
胤禛光是聽也覺得胸口撕裂震顫的疼痛,他剛起身要去替這人順順氣,忽然看見他嘴裡噴出一汪紫黑的烏血來。
“老八!來人!”胤禛轉身大叫。
一隻枯燥幹細的手撰著他的袖子,死死用力拖他,力氣很大,只是手的主人沒什麼準頭,為了拽他連人帶被子一股腦兒地滾下床榻,跌落地上。
“胤禩?!”胤禛驚了一下,還沒弄明白該做什麼,自己已經搶過去將人從地上撈起來箍在懷裡替他順氣:“朕讓太醫進來看看。”
胤禩大口大口的喘息著,臉色白得厲害,因為太用力整個人都在發抖,等喘勻了,才拉著胤禛的袖子說:“四哥,讓他們都出去。”
胤禛才看見身後呼啦一字排開站了不少人,都是聽見他大叫進來的。只是一進門就看見皇上坐在地上抱著八爺,也不敢上前,只能僵在原地候旨。
相隔得近了,胤禛才看清楚胤禩的臉色竟然比先前更差更青。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