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過頂,接受了來自朝廷的詔書——宣讀詔書的欽差語音洪亮,漢中諸將站在臺下,將天子之言,一語不漏地聽入耳中。
天子在詔書中,宣佈了兩件事:
第一,正式封古驁為漢王;
第二,正式著漢王,理戎地一切諸軍事。
古驁跪地接詔,只聽那欽差朗聲念道:
“朕承天序,以親明賢,斯法先聖令典也。古氏驁者,公忠體國,智勇仁義,踐達者之勇毅,究賢人之義理,衛我家邦,擢封為漢王,統帥漢中軍政大權,並著總理戎地一切諸軍務事。”
雍馳與廖去疾此時同立於高臺,此時正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這一幕,他們二人亦一身禮服貴冠,雍馳身著豔紅色王服,耀陽之下,顯出陣陣亮澤,煞為惹眼。朝廷接應之使者已至,雍馳一掃從前的頹氣,眉目之間彷彿再一次恢復了以往的冷傲之色,卻蓋不住他眼底的黑青之氣。他竭力表現得一如既往,彷彿被俘生擒時的屈辱從未曾發生。
此時雍馳嘴角輕輕地勾起,看著古驁三跪九叩接旨,他心中漸漸浮起一絲絲冷笑。
這幾日談判之間,當最初的震驚漸漸消退,雍馳定下心來,越沉著,他越覺得古驁無勇,廖去疾少智,從而愈加看不起二人來……
古驁提出的要朝廷封漢王一事,與北上抗戎一事,簡直是可笑!
所謂‘北上抗戎’,彷彿就是為了實現當初拉攏仇牧的諾言,
亦給同謀的廖家,與之前觀望的眾諸侯王,提供一個擋在中原與戎人前的遁甲,引他們支援。
而好不容易付出了這麼多代價,籌謀萬策,終於擒拿他於此,最後竟然是為了為了封漢王!
雍馳思忖,自己的性命,難道就只值一個‘漢王’之號?
對於古驁,也許是自己的錯覺,雍馳覺得之前真的是太高看他了。
如此天賜良機,他難道就不想逐鹿天下麼?
視域中的古驁,此時已小心翼翼地跪在地上接了詔,雍馳只見他如獲至寶地將那詔書捧在手中,道:“臣接旨……”
古驁穿著王服,乍看上去,的確英武非凡,俊朗的神色間,帶著些氣宇天成的味道;可無論衣著如何華貴,他還是脫不去心裡那層泥皮!雍馳如是想著,面上不禁再次浮現那似笑非笑的神色,他上前一步,道:“恭喜漢王。”
古驁看了雍馳一眼,沒有說話。
是啊,一個真正高高在上的人,又怎麼能理解一個滿手泥濘,從最低的土中爬出的青年呢?
雍馳永遠都不會知道……
在芒碭山時,古驁曾負薪掛角地苦讀,無外乎殫精竭慮地思索著三個問題:
——究竟如何才能解開這亂世之局?
——究竟如何才能破而後立?
——究竟如何才能讓天下涅槃重生?
古驁得到的答案,是改造流寇;他需要他的隊伍,行如風,流如水,卻紀律嚴謹;他需要他的隊伍,過一村則一村偕空,過一郡則郡中再無男丁,卻不偷不搶,自行屯田,兵甲務農;他需要‘均田地’,並能融合士庶共進共退的理念,以有吸引寒門和有志之世家同進退的資本。他需要為政一方精誠治理,令其軍紀嚴整,待百姓如親,以收天下民心所向。
多少個日日夜夜,古驁在承遠殿中夙興夜寐,挾筴苦讀遍歷戰亂大紀之史,深究前人失敗之因……
如今踏足紛亂天下,他何敢一日忘懷那曾經的初心?
只有流寇與寒門結合的能量,才能將世家連根拔起,整合四海所有的兵馬錢糧……
可他古驁出身低賤、人微言輕,最缺的,便是一個名號。
古驁需要這個名號,冠冕堂皇地舉起替天行道的大旗,令世人分辨不出是王是匪。
這個名號,如今就在古驁的掌中,這天子詔書之上!
“總領抗戎一切諸軍事”
——還有什麼,比一個抗戎的王爺,更令報國之士心懷鼓動?
且這個王爺為了能抗戎,不惜兵諫攝政王!
在天下的注目中,他沒有以此求富貴,亦沒有以此邀私恩,
他冒天下之大不韙,不為富貴,卻為涉險!
古驁在賭……
如果不能平戎地,那就無法定天下,
無法定天下,那死又何怨?
而如果能平戎地……
——揮師南下,天下便唾手可得!
詔書一下,令傳四海。
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