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王父去世,忽然有許多討債的人上門,拿著偽造的借據文書說是王家欠了多少多少外債。這母子倆為人單純,又鄉里鄉親,不願得罪人,稀裡糊塗被人騙去好多家財。王潤元從小讀書,不事產業,連著家裡的田地都荒蕪了,漸漸也給鄰人低價買走瓜分。今天是鄉里修水利,族長帶人來收份子錢,不消說又拿他們孤兒寡母做冤大頭。
顧蘇便試探道:“老夫人別處可還有什麼親戚?”
老人家嘆氣道:“老身孃家原在青州永城,也是大戶人家,子侄輩也常來探望,說想要老身帶兒子一起回去同住。”
顧蘇捏了捏老夫人的手腕,道:“此處人多地少,民風彪悍,如今三年喪期已滿,老夫人不如處理了這裡的產業,帶王公子一起回永城去投靠孃家吧,越快越好。世上有句老話說,朋友之間是富貴的負心,骨肉之間卻是貧窮的無賴。”
老夫人到底多吃了幾十年的糧食,聽了他話,一時無言,只是長吁短嘆。
兩人並未在王家留宿。王潤元送了他們一大口袋小米,親送到山道邊。葉漸青走到半路,忽然問道:“你為什麼勸王老夫人離開此地?是怕他們救濟我們,惹上麻煩嗎?”
他因見到老夫人慈祥,想到了鎮國公主,便上了心。
顧蘇搖頭道:“我怕老夫人在此處再住下去,會有性命之憂。”
葉漸青心裡一緊,停下腳步望他。
顧蘇道:“她這眼病最忌硃砂之類的熱性東西。先前老夫人跌傷,身上敷得膏藥是七厘散的味道,這藥裡面就含有硃砂。”
葉漸青脫口而出:“你覺得有人暗下毒手,要謀奪他們家產?”所以當時王家家僕問有沒有忌口的東西時,顧蘇才說沒有。他是怕說出來後,有人反而故意去弄些忌物加到老人家的飲食中。
葉漸青心頭一顫,覺得有根刺直扎到自己的心窩裡,內心的波動盡在眼中:“原來貧寒之家,小門小戶也有這許多明爭暗鬥,鬼蜮伎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會不會很無聊?
回目名出自陶淵明《乞食》:飢來驅我去,不知竟何之? 行行至斯里,叩門拙言辭。 主人解餘意,遺贈副虛期。 談諧終日夕,觴至輒傾杯。 情欣新知歡,言詠遂賦詩; 感子漂母惠,愧我非韓才。 銜戢知何謝,冥報以相貽。
中世紀縣官銀奉一般三兩左右;約三四千文;這樣一市斤鹽要花去收入的十分之一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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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恨心難釋雪封疆
日月如梭,倏爾長夏已逝,又是新秋。顧蘇已經恢復到十四歲的模樣,身量拔高,容貌大變,鎮日都窩在山上練功,不再隨便見人。餵牛放牛以及下山採買物資的活計都由葉漸青一力承擔了。
這日早晨一起床,葉漸青從屋子後面的茅廁裡拿了一個盛著稀糞水的木桶。他用一把長竹勺舀了一點,均勻澆在籬笆下面的菜地裡。長扁豆,胡瓜,菠菜苗,開著金燦燦小花的南瓜秧,蜂鳴蝶舞,好不熱鬧。
葉漸青澆完菜園,就下山去還王潤元家的農具,走到王家門口,只見鐵將軍把門,敲了好久都沒有人來應。他便到附近的農家詢問。從茅草蓋頂、黃土打牆的土屋裡蹦蹦跳跳出來一個光屁股的小黑孩兒,手裡拿一封信,說:“王大官人帶著老孃去青州親戚家了,這是他留給你的信。”
原來大半個月沒有下山,王潤元已經趁著冬季來臨之前舉家遷徙了。葉漸青怏怏接了那信,轉身往山上邊走邊看。信裡無非是些“走得太過匆忙,不及通報”之類的謙辭,以及請葉漸青有機會到青州去做客的邀請。最後幾段寫王母對顧、葉兩人治好她的眼病的感謝之意,話語裡有哀王孫不得食的淡淡悲傷。連王老夫人都看出兩人矜貴異常,只當兩人是王孫親貴避亂匿身,流落草莽。
秋天的山林,熱風已經平息,白雲滿衣,罡風砭骨。莊稼收割了,世界更加空曠,人更加清醒。葉漸青攤開手掌,這隻手曾經驅馳金鞍玉轡的烏騅馬,曾經拂過美人的綠鬢才子的青衿,彈琴賦詩,調香作畫,可如今卻被農活打磨得粗糲不堪。而他也像一個真正的農人那樣開始擔心收成,計算著過冬的口糧。
遠遠地,山中傳來竹笛的婉轉聲音。有人且歌且吟:盛衰各有時,立身苦不早。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
葉漸青這日完全沒有心思練功,兩招簡簡單單的劍招,練了幾十遍都沒有過關,到最後連顧蘇一貫冷清的面龐都黑了下來。他隨手撿起地上的樹枝,一招就挑飛了葉漸青手裡的玄鐵劍,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