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花簌簌掉落。
劉聹的背影有點兒蒼涼,印象裡,王爺似乎永遠是那麼意氣風發,可這一次,他顯得落寞而無奈。靜了許久,這點時間在他看來幾乎比一生還要漫長,劉聹慢慢地轉過身。
那個懷抱,他曾多麼嚮往,霎時間,淚就浸潤了眼眶,出乎他意料的是,劉聹冷冷看了他一眼,高聲道,“抓起來!”
左右立即來了人上前抓住他,他被投入大獄。
整整十五天,王爺沒來看過他,從開始的訝異到漸漸絕望,可他竟管不住自己的心,止不住地想他——曾經當朝的九王爺,如今的靠山王,這樣狠心,這樣絕情,他苦澀地一笑。
整整十五天,王爺終於想到來看他。
“如今風聲緊,出事後跟著我的老臣都咬住你不放,我沒辦法,你要體諒我。”王爺親自為他開了牢獄大門,輕輕攬著他安慰他。
他便坍塌在這句話面前,淚水滂沱而下。
劉聹是沒有耐性哄人的,輕嘆了一聲,“過幾天叫個太醫來跟你看病,我會盡快安排你出來,這之後是走是留全由你。”
可他已經逃出來了,背叛了當朝天子逃到了梅山,他的心思這個男人還是不明白麼?他抽噎著,輕聲告訴他,“可我愛你。”彷彿這樣便能抓住這個驕傲的王爺的心。
王爺還是像從前一樣沒有作聲。靜默良久,他問道,“恨我嗎?”
“我不敢恨你。”他的臉上又是一片淚痕。
劉聹輕輕拭去他臉上的淚。
當天夜裡,便有太醫趕來替他號脈,之後他被接入劉聹在梅山的宅院。
他染了很嚴重的傷寒,在劉聹府上躺了很久,起初,劉聹每日都會來看他,溫聲哄他入睡,可他的病卻不見好。往後,劉聹來得便少了,他總會在迷迷糊糊間聽見伺候的下人議論,皇上與王爺的軍隊似乎又在打仗。
可這跟他都沒關係。
他曾以為那段時間會是最美好的時光,不去想其他,只是安靜地等著王爺來看自己。王爺來了,他便想辦法逗得王爺一笑,忘卻外面的煩惱;王爺不來時候,他便靜靜養著。
他只想逗王爺笑一笑,縱使之前,一個人遺留深宮,他也不願去問,寧願忘掉。而自己,不過變作一具軀殼。
王爺又有許久沒來看他了。那一天天氣很好,正是盛夏時分,一場雨過後,空氣都變得清新起來,他坐起身對著銅鏡慢慢梳妝。銅鏡裡有一張姣若明月的臉,只是有點兒蒼白。
當的一下,木梳掉在銅鏡上,他看了一眼纖細到骨瘦如柴的手指,輕輕笑了一聲。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
不會好了,他淡淡地想。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劉聹的身影倒映在銅鏡裡,一時間,他竟有些發抖,呆呆得不知所措,到劉聹走過來,他才反應過來轉身,見了王爺臉上憔悴的神色。
打了三個月的仗,他這裡,幾乎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當初設計帶董賢回來也是為了防著這一天,他對劉欣提了要求,他可以將董賢送回去,不過雙方交戰要停,他親自去漢朝軍隊裡挑一批人過來。
劉聹曾是帶兵好手,脫逃時候走的急,只帶走了親衛,遺了一部分兵在朝裡,這些人如今不能得漢朝信任,又被朝廷攔住不可投奔劉聹,怨聲載道。藉著這次機會,劉聹盤算著將這部分親手調‖教出來的人帶回來。
這實在是一步險棋,一個皇帝可以一次為一個鸞寵所困,第二次,還能成麼?
只是劉聹別無他法。
卻沒料到劉欣提了新的條件。
他見送過來的箭書上一條黑絲絛縛著個油紙包兒,心裡琢磨恐怕是劉欣的手書,開啟看時,果見熟悉的字型,上頭寫著:
“朕允了。倘你能叫阿卿甘心情願地回到朕身邊,朕可以擔保你十年平安。”
他愣了一下,心想這甘心情願四字委實困難。山那面朝廷的軍隊蠢蠢欲動,他遠遠看了一眼,長長吁了口氣。
這一天,他便踏入董賢靜養的房間。
“病還沒好?”劉聹淡淡地開了腔。
他便笑笑,“好不了了。王爺呢?怎麼也這樣憔悴?”
董賢勉力支撐著桌子站起來,劉聹上前一步扶住他,“會好的。”
靜了一會,他靠在劉聹身上,聽到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沉穩有力,輕輕地笑了。
“要麼,我還是送你回去,宮裡太醫集聚,會把你治好的,我這裡,跟來的人畢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