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紅線鉤就的黑色長袍,面容英俊氣魄沉穩,周身有股並不張揚的霸氣,那是戰場上橫刀飲血之人,才會有的氣質。正是別有一年的,韓舸!他出現在這裡,那就說明,謝安逸,他在這裡。
秦望昭在利落的翻下床走到桌邊,他的刀擱在上面,面向韓舸問道:“謝長安呢?”
韓舸走過來,將手裡的托盤放在桌上,上頭擱著碗碟筷子,清粥鹹菜。他面帶淺笑,抬手指了指凳子,示意秦望昭坐下吃飯。秦望昭餓得狠了,也不跟他客氣,坐下端起粥碗灌了一口,韓舸在他旁邊坐下,道:“他在你隔壁,現在還沒醒。呵呵,我以為,你開口會問的,是安逸。”
秦望昭心裡的石頭落地,抄起筷子喝粥,頭也不抬:“你毫髮無傷的坐在這裡,他自然好的很,不用我掛心。”
韓舸探究的看著他,說道:“你和長安,怎麼湊到一起了?還雙雙飄在海上不醒人事。”
秦望昭迅速解決完早飯,抬起頭來看他,說道:“我們在寧古的苗家莊遇見的,之後便一道走。前些日子被人困在錦華海邊的地宮裡,順著水路出來,卻漂到了海里,筏子被浪打翻了,就暈過去了。你怎麼會在海上?這裡是哪裡?”
韓舸看他吃的差不多了,起身往門外走,邊走邊說:“我在大漠裡找到一些十二樓的線索,下海探了一遭,什麼都沒找到,正好遇到了你們,這裡是錦華城。安逸在隔一間的客房,去看看他,他一定,很想你。”
秦望昭愣了愣,他從不曾察覺,這五年寂寞的守候裡,原本的風流公子韓舸,不知不覺間,如同細雨潛入夜,悄然變成了這樣溫柔的男子,如此周到,又善解人意。當年自己恨他推波助瀾的害了謝安逸,忽略他的不得已和不知情,認定他無論為謝安逸做什麼,都是應該的,是恕罪,也是補償。是什麼時候開始,自己也開始考慮旁人的苦楚了~~~好像自己生命裡唯一的變數,便是遇見了謝長安……
韓舸輕柔的推開門,像是怕驚擾了屋內小憩的主人似的,而後他站在門邊沒動,等著秦望昭走進去。秦望昭將目光朝室內放去,便看見了挑起的帷帳後,安然沉睡的謝安逸。
秦望昭坐在床邊,將謝安逸的右手握在手裡,眼神細細的打量他。除了身上的衣衫,謝安逸一點也沒變,恰如一年前自己離開他的時候,沒瘦也沒憔悴。韓舸將他照顧很好,下巴光潔,一絲胡茬也不見,頭髮和指甲都細心的修剪過。他五年沒醒,臉龐四肢的肌肉也沒有鬆弛,除了蒼白些,一切都很好。秦望昭捏著謝安逸的手指,想起剛剛謝長安不見的惶恐,心裡突然就同情起身後的韓舸來,日日夜夜對著一個可能永遠都不會醒的人,需要付出多大的勇氣來抵抗孤獨和絕望。他扭頭對著韓舸和氣的笑了一下,語氣裡帶著從前從不會有的安撫和謝意,他說:“韓舸,辛苦你了,安逸他很快就會醒了。”
韓舸驚愕一瞬,似乎有些不相信,一向不願理睬他的秦望昭怎麼突然轉了性子,可秦望昭的臉上還掛著沒有褪去的笑意。他並不糾結,笑著點了下頭。他想,誰都會變不是麼?像自己,像安逸。望昭,好像變得平和了許多。
謝長安一陣風似的撲出房門,慌張的往左手邊躥的時候,鄰著的房門裡憑空伸出一隻手意圖擰住他的領子,誰知謝長安身形太快,那隻黑色衣袖套住的一下竟然沒能得逞,緊接著半個身子探出來,這才堪堪拉住了投胎似的謝長安的後背衣裳。
謝長安憤怒的扭過頭,正想對著身後之人大吼一句“不是說了讓你在旁邊的麼……”,眼角餘光撇到身後的人,怒吼沒發出來,倒是愣在了當場,張大了嘴巴一副傻樣,喜色很快蔓延上他的眼角眉梢,他撲上去歡快的嚎了一聲:“爹!你怎麼在這?”
韓舸依舊是記憶裡的模樣,五年的時光,並沒有在他臉上刻出什麼實質性的滄桑,只是無形中多了一份包容和沉寂,臉上不再有張揚的意氣風發和露骨的絕望,所有的悲苦,都被他巧妙的藏在那一抹淺淡的笑意裡了。謝長安,也不再是那個調皮搗蛋不知上進的混崽子,只是對韓舸的親近和好感,本能一樣,沒有消減一分,甚至在悠悠的歲月裡,如同老酒越陳越香。
韓舸被他摟住右臂,帶著淡淡的笑意看他,自己從街邊將他騙回家的時候,他還不到自己脖子的高度,是個滿面囂張不遜的野小子,帶著渾身的謎團,如今卻都和自己差不多高了,氣度風華都是上乘,阿懷一定費盡心機了。韓舸笑著喚了聲:“長安。”
謝長安歡快的誒了一聲,千言萬語倍至關懷,若是心意相通,只需一個笑容,能盡數化在最簡單的言語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