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將欲離去。
青鳴見他要走,連忙跳下地來,奔上去牽住他衣角:“王爺不陪著鳴兒了麼?”
容照停住步子,笑眯眯摸了摸他面頰:“鳴兒乖,本王去去就回。”
青鳴自進了王府便備受容照寵愛,吃飯睡覺都在一起,竟沒有一刻分開的時候。當下便不情願起來,嘟著小嘴道:“不過是個侯爵,值得王爺屈尊去見麼?讓福叔去接待不就好了。”
容照目光一閃,笑意加深。他雙手捧住少年面頰,與他額頭相抵。看上去似乎是個親密無間的姿勢,可男子眼中卻閃爍著令人膽寒的冷光,與往日判若兩人:“他不過是個侯爵,而你,卻僅僅是個被豢養著的寵物。”
看著少年臉上血色剎那間褪得乾淨,容照的笑容越發溫柔,話語卻是毫不客氣:“再讓我聽見你對他有半點不敬,我便讓這張小嘴再也無法吐出一個字來。懂麼?不過是個被買來用以取樂的小倌,別把自己看得太重了。”說罷,不再看青鳴如死灰一般的臉色,飄然離去。
容照出了聽戲的西園,徑直前往東園暖閣。入了屋內,他揮手屏退左右下人,向自椅上站起身來的高大男人笑道:“表兄往年都是除夕便來了,怎麼這回如此之晚?”
北燕與草原相接,常有匈奴前來襲擾,兩方交兵不斷。自開國以來,皇帝封功臣單氏為朔北侯,領北疆三郡,鎮守邊陲。這一代的朔北侯單凌,年二十六,其父乃容照之母淑妃的嫡親兄長。見到自小便寵愛的表弟,男人向來嚴肅冷淡的臉上也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答道:“年前匈奴犯邊,我須確認了一切準備萬全,才能放心離開。”
“連年吃敗仗還不思悔改,這些匈奴人真是樂此不疲。”容照撇了撇嘴,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陸文遠雖是死了,可他兒子還在,玄韜軍還在。能殺了他們大王一次,難道就不能殺第二次?”
“說起勇烈侯,”單凌似是想到了什麼,笑容收起,蹙眉道,“此番進京,我聽到了些許蹊蹺的傳聞。”
“若你指的是陸嘯被貶之事,那麼便不是傳聞,而是事實了。”容照歪坐在椅子裡,懶洋洋道,“那一日接風宴上李文盛便對陸嘯發難,被我誤打誤撞給解了僵局。這老東西死心不改,三日後早朝,便聯合他手下的一派官員再次提出此事。恰巧陸嘯也在同時上書請罪,於是皇兄便判他個殺戮過重,暫時解了玄韜軍統帥之位,賦閒在家了。”
“為將者馳騁沙場,哪一個不是手上人命無數?”單凌眉頭越發緊鎖,“那些百姓既被容煦徵召,便算是敵方士兵,又哪有輕饒的道理。皇上此事所為,實屬欠妥。勇烈侯內外征戰,卻落得個這等結果,豈不是要寒了功臣之心。”
容照看著他,忽地挑眉笑了起來:“若非今日,我還不知表兄你竟對陸嘯如此推崇。當年陸文遠取道朔北,兩徵匈奴皆大勝而返,可是打了舅父好大一個耳光啊。”
“朔北軍精於守,而玄韜軍精於攻。兩軍各有所長,原本便無法比較。兩代勇烈侯功勳卓著,自然值得敬佩。”單凌鄭重道。
“好好好,是我以小人之心度你這君子之腹了。”容照無奈搖頭,“皇兄這一步棋,那叫借刀殺人,他可巴不得左相他們蹦躂得厲害,好讓自己能夠順勢而為,以此壓一壓玄韜軍的氣焰。這樣一來,就算玄韜軍將士為主帥喊冤,也扯不到皇帝身上。至於陸嘯……”他嘖了一聲,“那人是安平一手帶大的,愚忠得很,就算是哪天被皇兄殺了,恐怕都不會有半句怨言,反倒還會幫著去勸阻那些憤憤不平的將士。皇兄就是看準了這一點,才如此毫無顧忌地下了手。反正眼下朝堂未定,他還沒有出兵的心思。”
“皇上既然知道勇烈侯忠於自己,為何還要如
此做?”單凌問道。
“皇兄此人生性多疑,除了方少涯之外就沒見他信得過誰。他心計手段俱是無人能及,當年父皇原本便偏向他為儲君,那隻知仗著嫡子頭銜張揚跋扈的容煦哪裡會是他的對手。”容照扯了扯嘴角,“我早就看透了這一點,不然哪用得著裝傻扮痴這麼多年,將名聲敗壞得乾乾淨淨。要不是讓自己在朝野之中都徹底失了形象,只做個聲色犬馬的浪蕩子弟,我這條命還在不在……哈,那可就難說了。”
單凌沉默。當年太子容煦與宣王容熙之間鬥得你死我活,幾乎將所有朝臣都牽扯了進去。單家雖然遠在朔北,卻好歹也是自開國起傳承至今的世襲侯爵,又怎麼不能被人惦記。站隊之事如履薄冰,稍一個判斷錯誤便是萬劫不復;若非容照堅持明哲保身不攪進這趟渾水中來,或許如今單家就是另一種難看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