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沉望著他。
老掌櫃抓了一個給陸沉,“嚐嚐,不要錢。”
“招牌上這對鴛鴦,誰雕的?”陸沉指著問道。
老掌櫃笑道,“客官好眼力,那對鴛鴦雕得好,可惜,掛得太高了,許多人都是看不見的。是隔壁巷子住的一個孩子雕的。”
“叫什麼?”
“姓賀名平安,我們叫他‘小鶴’,很好的一個孩子,就喜歡雕木頭。”
陸沉只覺著心頭猛地一顫。
“這位客官也喜歡木雕?”
回過神來,陸沉點點頭。
“這……是他什麼時候雕的?”
老掌櫃想了想,拿手在自己腰間比了比,“那時候小鶴才這麼高,大概是七八歲吧,想來我店裡討果子吃。小孩固執得很,我給他吃,他還不要,非說要把我的招牌修好我再給他。可有趣兒個小孩,可惜他現在不在,隨哥哥去京城了。他要是在了,你就能見見。模樣漂亮得很,雕得東西也漂亮。”
“他家住哪?”陸沉問道。
老掌櫃一指,“前面長干巷,對子寫得是‘繼往聖絕學’的就是他家,不過賀先生在洛水村教書,現在應該是不在家的。”
陸沉向老掌櫃告辭,進了長干巷。
順著巷子一家一家的找,真的找到了一個對子寫得是“繼往聖絕學”的,別人家的對子都是“春回大地”、“萬事順意”之類,相對比之下賀家的對子格外顯眼。這當然是拜賀箏賀溫玉那書呆子性格所賜。
陸沉站在賀家的門前,大門緊鎖。門上的門神不是貼上去的,而是用小刀刻上去的。應是平安所刻。
陸沉又仔細看看木頭的橫樑,沒刻什麼。
反覆看,終於在門牙上找到一排小鬼。
陸沉趴在地上仔細看,連起來似乎是個故事。講的是八個小鬼抬著一個姑娘嫁給她的情郎,但其實姑娘已經死了。
故事只有一段,陸沉走到隔壁家的門牙,趴下看,果然,故事又連上了,那男子已經娶了妻子,有了孩子。姑娘的魂魄灰飛煙滅,人一共三魂七魄,八個小鬼忙跑去抓,跑掉了兩個……
陸沉趴在一個一個的門下看,每個門牙上都刻著一段故事。賀平安刻得淺淺的,故意讓人看不見。
後來陸沉發現,他所走過的每一條巷子,其實都有賀平安留下的痕跡。只是那時的賀平安還是個孩子,個子矮,刻得都很低,於是起初陸沉沒發現。
又回到箍桶巷,這會陸沉的關注點就不一樣了。他在仔細找賀平安刻下的東西。每一家店鋪都被賀平安刻了些什麼,或是招財進寶的財神爺、或僅僅是幾隻小兔子。
看著這些淺淺的畫,陸沉便能想到了賀平安當時在想什麼。他彷彿看見了,那時的賀平安趴在地上,編著故事刻著畫,邊刻邊傻笑。
不知不覺又走回了那家蜜餞鋪。
老掌櫃看著陸沉一直在路邊彎著腰尋找賀平安刻下的畫。笑道,“小鶴要是知道你這麼喜歡他刻的畫,肯定高興。”
陸沉想了想,買了一包蜜餞。
賀平安小的時候就愛吃這個。
“掌櫃家,這條巷子為何叫箍桶巷?”陸沉問道。
“因為最早這裡住了個箍桶匠人,漸漸地,做生意的都集中在這條巷子裡了。”
陸沉又問道,“那那條巷子,為何叫長干巷。”
“因為那巷子很長啊。很長的巷子便叫長幹。”
“喔。”陸沉點頭。
“其實不是。”掌櫃突然笑了。
“客官真的不懂何為長幹?”
陸沉搖頭。
“長乾的意思啊,便是兩個人,一起在這裡出生,一起在這裡長大,又一起在這裡老去的意思。”
老掌櫃不經意地說著,就像賀平安雕得那些木頭一樣,靜靜地融在暖和和的陽光裡。
陸沉想了想,覺得莫名其妙。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說的便是長干巷。”
傍晚,陸沉回去。
林仲甫問,“王爺這一天去了哪?”
陸沉道,“我不走了。”
“啊?”
“你們回東南吧,我留在這裡。”
“王爺你這又是做什麼?”
“你不要告訴別人我在這裡,軍隊的人問了,你就說我回京城了。京城的人問了,你就說我留在東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