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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固的就是這拾階而上直登九天的樂趣。

幸好,這紅塵紛擾,總不至於叫他太過寂寥。

嶺北太守請來的戲班只有十五六人,幾個戲子上了妝分不清性別美醜,但一雙雙眼睛明亮逼人,腰板直得像樹新生的枝椏。久居京城的人絕不會在長佩宮站得這般直,可見都是不知禮數的外鄉人。

班主扁宕約莫五十多歲,滿頭銀霜,眼角的褶子能夾死蚊子,腿上的綁腿泛著黃,看得出是來之前仔細洗了,手上的繭子也硬,像他的表情一樣硬。

顏似玉不懂戲,打發了殷勤的嶺北太守庬果,把渾身上下都是硬功的班主留下。

“戲班子既然叫韓家班,怎的你不姓韓?”

扁宕說起話來全不似他的人那樣硬,多了幾分油滑,就像鋼鐵上點了幾滴豬油,可以算個精細物件了:“小人祖上受過一位韓姓俠士的恩惠,無以為報,只能把戲班子改名為韓家班,警示子孫後輩不可忘恩。”

“不可忘恩,好個不可忘恩!拿恩義收買他人,當真無往不利。”顏似玉擊掌笑道,“本宮早聽聞仗義多從屠狗輩,負心皆是讀書人。大概是因為屠狗輩所有之物中最貴的不過是一命,而讀書人十年寒窗讀下來即使沒有得中,身價也遠比尋常百姓高,堂堂讀書人,其可為一點小恩小惠賣命?”

長佩宮沒有戲臺,這場戲便設在園子裡。場面甚大,還未開唱就坐了滿滿一派,教坊鼓、杖鼓、板鼓、篳篥、拍板、笛、琵琶、方響等應有盡有,相比之下唱戲的人數簡直單薄得不可思議。

顏似玉不懂這個,自然看不出門道。

他這屠狗輩和讀書人的歪理一出,幾個伴奏的漢子當場皺起眉頭,甚至有一個坐在角落的年輕後生輕聲對身邊吹笛的老者道:“照他這麼說,天下人都別讀書好了,讀書把良心都讀沒了。”

老者瞪他一眼,一雙老眼再移到顏似玉身上,竟正好對上一雙興趣盎然的眼。

後生雖魯莽,但顏似玉坐得遠,按道理聽不見後生的話才是,但老者對上那雙眼,竟覺得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眼中自有一股全知全能的神氣,好生叫人敬畏。

老者低頭避開顏似玉的目光,把後生看得越發緊了,每見他喉結一動就是一瞪眼,嚇得後生一動不敢動,整個人幾乎僵了。

顏似玉瞧著他的熊樣兒,竟似得了大樂趣,掩唇輕笑不已。

原來那後生濃眉大眼,方方正正一張國字臉,板起臉倒和溫良有四分像。想著溫良也做出這般孬模樣,顏似玉就笑得不行。他揚聲道:“唱戲的還沒好嗎?再不來,本宮自己笑足了,可不給你們賞錢!”

他少年時也曾男裝遊走於市井之間,多為招徠英才,卻也學了些江湖人的腔調。今日這韓家班明顯是江湖路數,庬果目光不正,恐怕是與董彥合夥騙了這群人來自投羅網。

主人催了,幾個戲子自然不敢再拖,一個個甩著水袖粉墨登場。

唱腔婉轉明亮,聽在不懂行的人耳中卻咿咿呀呀不知所云。

扁宕仔細看公主殿下的神色,知趣地在旁一句一句解釋著,看不出他一個硬朗老頭兒,侃侃而談頗有幾分說書人的架勢,想來是進宮前已做了好精心的準備,連公主殿下不懂戲都打聽到了。

“……怒狠狠將燈齊打碎,我看賤人該怎的。怒氣不息進宮內,要與賤人見高低……”

這句那戲子唱得格外起勁,顏似玉挑眉一笑,笑語晏晏地問道:“不是叫《滿床笏》嗎?還以為是個香豔的,竟像普通夫妻吵架。”

扁宕硬生生的臉皮上擠出個極諂媚的笑:“公主和駙馬,不也是夫妻嘛。床頭打架床尾和,其實小人也不知道笏是個什麼東西,反正‘滿床’倆字後頭大概不是啥清貴物件。”

本朝貴人不愛戲劇,都覺是窮鄉僻壤中下等人看的粗鄙玩意。扁宕硬將《打金枝》扯成《滿床笏》,欺顏似玉不知其中門道。而顏似玉故意拿《滿床笏》的劇名打趣,又是暗嘲扁宕不通文理了。

朝廷高官手中皆有笏板,拜壽時把笏板放滿床頭,是壽星家門昌盛的意思。

兩人一個揣著明白裝糊塗,一個揣著糊塗裝明白,竟也相談甚歡。

一個守門的宮人忽然跑進來,湊到秦財耳旁說了幾句。

秦財白面無鬚的臉上一沉,低斥道:“那殺才想升官兒想瘋了吧,多管閒事!”

宮人聽出公公語中多有愛護之意,試探道:“那,奴才趕他走?”

“讓他進來。”秦財偷眼瞧殿下的神色,思忖道,“再把劉萬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