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樓倦的很,眼睛半開半闔,可有可無地應聲:“啊。”
趙平楨自嘲地笑了笑:“十六歲正是最好的年紀,你那時真是好看。我原先想著,等你到了十八歲,我大約也就看膩了吧。偏偏你那兩年不聽話,十八歲的時候才又回來攀我。”
秦小樓笑容恬淡:“那時年幼無知,多虧貞卿不與我計較。”
趙平楨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手裡的觸感毫無疑問是成年男子的骨架:“我並不是沒有看厭過你。”
秦小樓終於睜開眼,眼神柔和:“貞卿要的,不止是我這張皮吧。”
趙平楨卻不贊同,反是嗤笑了一聲:“自然是你這副皮囊。天下有才之人何其多,我亦愛惜吳褘的才幹。若是要我碰他,倒不如讓我殺了他。”
秦小樓只得聳聳肩。
趙平楨道:“日日夜夜對著你這張臉,什麼樣的天姿國色也厭煩了。有時候看你是平淡無奇,有時候又覺得異常順眼。若是看不見你……”趙平楨頓了片刻,方接著說道:“你伴我太久,驟然不見了,我很是不習慣。那時你被金人擄去,我不怕你洩露軍機,也不是難過,想著只能當你是死了。然而夜裡睡覺的時候,聽不見你的呼吸聲,我竟無法入睡。”
秦小樓掀起眼皮,目光裡寫著瞭然。
趙平楨道:“你值不值宗幹這顆棋,我起先並非沒有猶豫過。此事也並非全由我說了算,按理沒有皇兄的許可,我是沒有這樣大的權利的。但我得知你沒有被我那一箭射死,我就再沒有半分猶豫,無論什麼樣的代價我都要把你弄回來。缺手斷腳無所謂,毀了容也無所謂,哪怕被製成人彘,只要你活著,就必須在我身邊。”
秦小樓聽他這樣說,並不覺得可怕,也不覺得感動,心裡平平靜靜的,說不出是什麼感覺。他道:“若是我不值,你會後悔嗎?”
趙平楨很無所謂:“沒什麼可後悔的。我現下回想當年,發覺那時候的我是什麼都沒有的。我也不知你來攀我,僅是看中五皇子這個頭銜,還是慧眼識我非池中之物。既然我原先一無所有,我就沒什麼輸不起的。贏了,是父皇在天之靈佑我為他、為我大穆報仇;輸了,剩下多少都是賺。”
秦小樓眼睛彎了彎,道:“貞卿真是性情中人。”
趙平楨微眯起眼,認真地問道:“當年為什麼選我?”
秦小樓沉默片刻,道:“大約是天賜我與殿下的緣分。”最初他的確是看中了五皇子的頭銜,但之後其他比趙平楨有實權的達官貴人給他暗示,他卻都直覺那些人不可與之結交。為什麼他的直覺不排斥趙平楨,他自己也說不清。至於慧眼,他自以為是沒有的。
趙平楨笑了笑,道:“那時候我什麼都沒有,卻還想著什麼都不會給你。如今我有了權勢,明知道你是奔著這些來的,卻又覺得給你也無所謂。”
秦小樓嘴唇動了動,卻又什麼都沒說。
趙平楨起身吹熄了床頭只剩下短短一截的蠟燭,重新躺下,將秦小樓摟進懷裡:“睡罷。”
秦小樓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內心無比安詳。
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平楨突然輕聲說道:“我從前,不知道自己要什麼。”
秦小樓大約是睡著了,沒給任何回應。
又過了一會兒,趙平楨用更輕的聲音說道:“我現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秦小樓終於搭腔:“我從來都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是到了如今,我才發現,我要的不止是那麼多。”
趙平楨揉了揉他的頭髮,道:“我一直覺得,人活著就該隨心。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前因後果不要想的太多,輸了至多虧一條命。至於其他的,我死後又何必管那洪水滔天?”
趙平楨從來不是愛講道理的人,他平時和秦小樓在一起,說的多是實實在在的人和事,像這樣心平氣和地談虛無縹緲的感想和認知,在秦小樓的印象中這是第一次。其實他心裡是不認同這樣的觀念的,因為他比趙平楨顧慮的東西要多,他比趙平楨所堅持的目標也多。他和趙平楨雖同樣是無心,卻是兩個不同的極端——一個是生來的漫不經心,一個是執念太強,以致心無旁騖。
然而他只是輕聲地說:“多謝貞卿教誨。”
宗贊等人與趙平楨達成協議之後,對完顏昭的指令愈發大膽地陰奉陽違起來。如此一來,原先兩派之間的矛盾由暗潮湧動變成了雷雨交加,軍營裡大大的鬧起了不合。將軍們一見面就吹鬍子瞪眼劍拔弩張不說,手下計程車兵打架鬥毆是屢禁不止,三五天內就有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