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平楨抄起一把長弓,緩緩地瞄準了平原上的一個動點,弓被拉成滿月,“嗖”的一聲,一箭破空而出,一名金兵同時從馬上滾落下來。
秦小樓淡然一笑:“殿下好準頭。”
趙平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雖散漫,騎射的本事卻從未拉下。百步內的距離,便是騎馬,我也能十射九中。五十步的距離,若我射不死誰,便是我不想讓他死。”
金兵的距離越來越近,開始往城上射箭,工兵們也推著投石機出現在平原上。城牆上不再安全,趙平楨領著秦小樓下了城樓。
兩人在城內巡視,趙平楨邊走邊問道:“我讓你練騎馬,這些天來練得如何了?”
秦小樓道:“已有進步。”
趙平楨微微頜首,道:“好生練習,這可是保命的本事,不是回回都有機會讓你坐馬車。”
秦小樓道:“非也。這是逃命的本事,卻不是保命的本事。我不曾聽說張子房、郭奉孝馬術過人。”
趙平楨驚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禁微微一樂:“好極,我等你做我的子房。”
秦小樓的確是聰明過人。秦御史家藏書頗多,秦小樓五歲的時候就已將孫子兵法和詩經混著讀了。然而縱使他腦袋裡裝的書冊再多,真正到了戰場上也不過是紙上談兵,沒有實戰經驗,一切都是空談。故趙平楨急於歷練他,除了命他多讀兵書之外,也要求他每日跟著軍中諸位軍師學習各項事務——從前趙平楨不在意這些,然而此刻他既有了心,就急於栽培自己的親信。直接拉攏其他將軍、軍師自然是一種方法,但他同時也很想能有一個自己親手栽培出來的心腹。沒有什麼理由,他想到的這個人就是秦小樓,即使秦小樓曾“叛”過他一回,但他依舊覺得秦小樓會對他忠誠。同時,他太瞭解秦小樓的才氣和性情。
兩人巡視完東門五條街,趙平楨突然問道:“你方才說打,可有了什麼預想?”
秦小樓道:“我覺得金兵太驕,若不是我們連迎戰都不敢,他們這種打法是必定要吃苦頭的。他們對我們幾乎是毫無戒心的,因為他們知道我們不敢打,我派探子去偵察過,他們的軍隊夜裡還飲酒作樂,毫無軍紀可言。我和劉軍師商量過,我們是否能找一個機會,趁夜出城偷襲,燒光他們的糧草。”
“噢?”趙平楨不禁停下腳步:“詳細說說。”
“金兵這支隊伍的統帥是兀朮,而這次出兵犯我大穆的大元帥是金國的三王子完顏昭。完顏昭讀過許多兵書,是金國難得的將領,我調查過他之前的幾場仗,都打得很漂亮,運籌帷幄不輸我穆將,全不像金賊從前那樣的散漫,再加上金兵作戰勇猛,所以他們才能連連告捷。而兀朮是金國的老將了,從二十年前起每到秋收就領著部隊頻頻來我邊境掠奪糧食和牲畜,只講蠻勇,不講策略。他自恃功高,一直不服管完顏昭的管,先前用他這種蠻打的方式就陷落我們兩座城池。”
說到這裡,秦小樓停頓片刻,苦笑了一下:“足見我們的鬥志有多麼糟糕。我估計他這次用一萬人來攻打應天府是私自行動,不然按照完顏昭的性格,不會這樣輕率。兀朮目中無人慣了,前兩座城攻克的太容易,所以才會如此小覷應天府。而若不是我們實在太糟糕,以應天府之固,就是把那一萬金兵全都銷在此地,應天府也不該少一塊磚頭。”
趙平楨深吸了一口氣,袖子裡拳頭已攥得緊緊的:是啊,正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決定了要逃,決定了把勝利拱手送給金人,所以誰也沒想過,如果好好的打一仗會如何。一萬人對一萬人,自己倚仗的是繁盛了數百年的陪都應天府,而金人倚仗的不過是幾把破銅爛鐵。為什麼會輸?只因為大穆的軍人比金兵缺了一樣東西——戰心!
趙平楨道:“你回去通知諸位軍師,想好該怎麼打,今晚我會召集你們商議對策。”
秦小樓默立片刻,道:“殿下,你想清楚。一旦我們真的開始出擊,就不一定能安全撤到臨安去了。”
趙平楨盯著他墨黑如漆的眼睛,忽而一哂,緩聲道:“明棟,本王自忖是怕死之人,不過比起愛惜性命,我可比不過你。你都敢打,我為何不敢?”
秦小樓迎著他的目光彎了彎眼睛,道:“那我這便去通知諸位將軍、軍師。”
秦小樓前腳剛走,後腳就有一個士兵奔到了趙平楨腳邊:“報——殿下,皇帝有信。”
趙平楨從士兵手裡接過黃封紙,不緊不慢地拆開,見信紙上只有一句話——
“儘早離城,保重性命。”
趙平楨面無表情地將信紙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