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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褚仁之所以為這兄弟倆想得這麼長遠,是因為自傅山去後,他的心疾驟然便加重了,常常在午夜夢迴或者晨起洗漱時,一陣絞痛驟然襲來,讓他幾乎不能呼吸。這心疾發作得越來越頻密,也越來越嚴重。

這段時間以來,褚仁一直在整理傅山和傅眉的遺物,遺稿。分門別類,裝裱修訂,想著,若還有時間,能整理刊刻出來,便更好了,若無時間,便只能留給蓮蘇、蓮寶去做了……

這一日,褚仁開啟傅山房中的一個小箱子,卻意外的發現了那條黃帶子,金黃色的織錦依然粲然如新,下面還壓著幾張紙,似乎是書法。

褚仁取出那幾張紙,展開一看,都是六尺的草書,寫著那首李夢陽的《巳醜八月京口逢五嶽山人》,卻不是自己寫的。落款都是“山書”,每一張都一模一樣,一共六張。再下面,是一筆,一硯,一鎮尺,褚仁清楚的記得,那是自己在傅山身邊最初的三年,傅山送給自己的生日禮物。褚仁又轉頭去看那六幅字,細細分辨紙張墨色的新舊,突然恍然大悟,這六幅字,是自己在京的那六年,傅山在自己生日那天寫給自己的!

淚水,猝不及防的湧了出來,褚仁怕汙了那字,忙抬起手臂用衣袖拭淚,卻覺得由腮至頸,由頸至肩,直到指尖,一陣痠麻,心口像凝住了似的,驟然緊縮。褚仁驀地明白了,自己的大限,也快到了。

褚仁忙鋪紙磨墨,在燈下,給戴夢熊寫信託孤:“……家門不幸,兩侄失依,內外眷屬無可緩急者,羅叉外侮,良繁有徒,群凌祂至,實難支御……念我故人,可屬依護。義氣舊遊,定能羽翼。特遺此書,求加護持。一段高義,足會千古。篝燈草治,筆自此絕。”

寫畢,褚仁又取過一張紙來,寫下了他在大清的最後一幅書法作品,卻是他最不常寫的隸書:“興亡從世局,忠孝自天真。”

還未及鈐印,又一陣劇痛傳來,褚仁忙招呼蓮蘇、蓮寶近前,把那封信,鄭重交給了蓮蘇:“這信,務必送給戴大人。”

褚仁強忍著痛,想著,也罷,因這心疾而死,就當是替愛新覺羅家,還了漢人的債吧……褚仁牽著蓮蘇的手,叮囑道:“仁叔下葬,穿漢服,但是,要繫上這個帶子。”褚仁的手,直直地指向那條黃帶子,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注!

1

本章內容也多為史實。

父子艱難六十年……:出自傅眉《臨終口號》。

興亡從世局,忠孝自天真:出自傅山《為道師畫扇並題》。

褚仁的信:內容是根據傅山給孫川和戴夢熊的託孤信合併修改的。

2

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出自王安石《明妃曲》。

傅仁的詩歌作品,傳世僅存《明妃篇》,其詞雲:春姿逢秋末,霜容難其情。豈無傾國色?賤妾應原形。眾人雖悼別,亦幸寵無爭。傷宰生麗顏。脈脈死王庭。長安郊郭外,佳人何曾看。笑笑殘葉落,悠悠道路艱。但願途終遠,倏已雁門關。停車再難貯,含淚不能幹。停貯未許久,俯首各天涯。初離雖不怨,懊儂別漢家。情來複何語,意緒撫琵琶。彈歇無定曲,斷續隨怨嗟。

此詩收錄在戴廷栻的文集《半可集》中。戴廷栻評價道:“即此數語,足見其秀慧矣。”

“明妃”這個意象,是此文構思來源最隱蔽隱蔽的一個意象。

作者有話要說: 整章,明天不更,週一最後一章,結文

☆、地自由他天自茫(尾聲)

穿過一重重濃稠的黑色,遠處彷彿有了光,耳邊傳來嘶嘶的輕微的噪音,似乎是空調或者加溼器的聲響,讓人覺得安定。

褚仁緩緩地睜開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窗外群山上的皚皚白雪,白雪之上,是藍得像要滴出水來的天空。

“這裡是哪裡呢……”

褚仁想著,微微轉過頭,看到嬸嬸正坐在床邊,低頭翻閱著一本外文書,她聽到響動,抬起頭來,說道:“你醒了!”聲音不大,也很平淡,但雙眸之中,卻滿是驚喜。

褚仁想說話,卻怎麼都發不出聲音,只噏動著嘴唇,微微點了點頭。

“醫生說你應該就會在這幾天甦醒,沒想到這麼快。”

“這……是哪裡?”褚仁終於艱難的發出了聲音。

“這是瑞士的一個研究所,治療你這種病的權威機構。”

褚仁不禁暗哂,自己這種情況,就算是躺在家裡,今天也一樣會甦醒的吧?“醫之好治不病以為功!”褚仁心裡湧出了這樣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