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眼睛,記憶深處的一重青銅大門緩緩開啟。一束來自十二年前的秋日陽光堪堪照進了他陰暗的心底。
十二年前,商國還沒有立太子,商王有三個兒子,蘇越是仲子,庶出,上頭還有一個儒雅沉穩的哥哥。
哥哥有遠謀,知禮義,深得商王歡心,滿朝文武都認定他不久以後便會被封為太子,於是都諂笑著聚在了他的身邊。
也是,自古伴君如伴虎,立嗣這步棋,只要走錯就是掉腦袋的事,在這樣局勢已定的場面下,誰還會去管那個可憐巴巴的二公子呢?
那時候蘇越還小,十五歲的少年。平凡甚至是有些難看的長相,低調的作風,讓蘇越活在了宮廷的角落,沒有任何人關心他,包括他的父王。
商王似乎是覺得,蘇越這個一無是處的兒子是可有無可的,所以盡把艱難的戰役推給年輕的蘇越去領,蘇越很想知道,如果有一天自己戰死邊關的戰報傳到朝堂,端坐在王位上的那個中年男人,是會假惺惺地灑兩滴眼淚,還是乾脆連裝都懶得裝,開懷大笑呢?
真是悲哀,那個明明是自己的父親,卻五六年打不到一次照面。身為公子,卻終日介枕戈待旦,朝不慮夕,活得連那些諂臣都不如。
蘇越不喜歡照鏡子,他不想看見自己毫無是處的相貌,商王長得沒有王者之風,倒像宮門外的車馬伕,蘇越不幸長得像父親。其實蘇越很好奇自己的母親是什麼模樣,在他的記憶裡,完全沒有跟母親有關的片段,那個女人似乎身體很弱,生下蘇越不久後便過世了,不知出於什麼古怪原因,宮內沒有一張母親的畫像。
然而好奇歸好奇,嬤嬤叮囑過他不准問和他母親有關的事情,所以時間久了,蘇越便就漸漸淡了這個念想。
秋日已至,滿山紅楓如血,天空噴薄出火燒雲霞,彷彿水中倒影,和坡崖上的楓樹交相輝映。
蘇越的人生在這樣一個秋日發生了轉折。在這年秋天,蘇越原本漫不經心,無人可居的胸腔裡,終於走進了另一個少年。
那天蘇越率輕騎突襲易北糧倉,卻不料中了易北的埋伏,毒箭根根沒入,他在倉皇逃離的過程中跌下馬背,摔進了旁邊瘋長的葦草從中。
用力拔出胳膊上的箭鏃,箭頭是蓮勾爪,狠狠一扯,便是大片血汙,粘乎乎地帶下一團模糊血肉。
蘇越面色蒼白,嘴唇發紫,他閉了閉眼睛,將裹挾著自己血肉的毒箭仍到一邊,雖是滿頭冷汗,痛得肌肉痙攣,但仍舊一聲不吭,也不肯流一滴淚。
他從小便不喜歡哭,因為他哭了,沒有人會難過會心疼,所以哭了也是白哭,哭給誰看?誰稀罕他的眼淚?
“搜!一寸一寸地搜!那小子負傷了!跑不遠,肯定就在這附近!”不遠處傳來雷霆般地鐵蹄震踏聲,易北國的人在大聲呼喝著。
蘇越下意識地往葦草中縮了縮身子。
他知道自己很難逃過這一劫,除了這片葦草,旁邊一個淺水窪,其他都是大路,葦草叢後便是陡峭山崖,他退無可退,只是等著易北人搜到自己,坐以待斃。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葦叢深處傳來了一陣急促地爬動聲,他費力地扭過頭,只見一個與他年齡相仿的少年正貓著腰,動作敏捷但幅度很小地快速移過來。
“你……”
“噓,別出聲,含著這個。”少年移到蘇越身邊,把一脈柳葉似的草遞到蘇越嘴邊。
情況緊急,除了相信這個素未謀面的少年,蘇越別無選擇,便按他說的做了。
在少年的幫助下,蘇越爬到葦叢的最邊沿。少年對蘇越說:“你跳下去,我去對付他們。”
“下面是懸崖!”蘇越叼著草脈,含混不清地說。
“嘖,叫你跳你就跳,放心死不了。”少年對蘇越說。
易北騎兵已經下馬,開始涉入草叢粗魯地搜捕了。
少年著急地回頭看了一眼,見蘇越還沒有動作,乾脆推搡了他一下,蘇越只覺得自己身子一輕,整個人就開始往下跌。
“啊!”
原以為會從萬丈懸崖摔下,卻沒想到很快就著了地,背脊撞在堅硬的石頭上,磕得蘇越差點吐血。
蘇越含著草,費力地睜開睜開眼睛,這裡縈繞著大量瘴氣,但口中含著的藥草在舌尖發出怡人的涼爽香氣,蘇越並沒有受到瘴氣的影響。
原來在霧氣繚繞的懸崖下,竟然還有一小塊凸出的石臺,因為崖周生長著密密的雜草,所以一般人從上面看下來很難發現它的存在。
蘇越躺在石臺上,他能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