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去,厚重的宮門在身後緩緩關上。
這裡是皇宮裡的一處宮苑,修建得豪華,卻了無生氣,安靜得有些寂寥。我慢慢走著,繞過了幾處宮樓和長長的迴廊,眼前出現了一大片的草地和一方池水。
那人坐在池邊,赤裸的雙腳浸在水裡,佝僂著身子一動不動。
我在十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斜靠在樹幹上,不說話,只看著他。
男人慢慢抬頭,愣了一愣,怔怔看我。半響,抬手點點自己的唇角,說:“這裡,還有眉目,溫溫和和又清冷的樣子,和逝秋……很像。”
我漠然一笑,說:“裴逝秋,已經不在了。”
他臉上的表情恍惚一下,搖搖欲墜像是要掉進池子裡。許久,苦澀地笑了笑,聲音壓抑著帶了低泣。
“第一次見面,我七歲,他九歲。他是父皇微服私訪救下的乞兒,看著喜歡,帶回來送給我做伴童。他話不多,長得也平凡,只是那雙眼睛,溫和安寧得讓我受不了。我每時每刻黏著他,調皮,任性,撒嬌,胡亂發脾氣。他從來不惱,就那麼淺淺笑著看我。我覺得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會像他對我這樣的縱容了。”
“我們一天一天長大,我喜歡他對我的萬般包容,同時卻又覺得,因為我是太子,是儲君,他才會對我的囂張和無禮這般忍耐。我討厭這種感覺,所以我變著法子整他,把他趕走。最後,卻還是哭鬧著把他找了回來。我在一處破廟裡找到他,他什麼也不說,任我抱著他又哭又罵。最後他說,辰宇你聽好,我喜歡你,所以下次你再這樣傷我,我就永不回頭。我忙不迭的答應著,從此得到了他。”
“我知道他喜歡我,他對我好,所以我很容易就心安理得。我看他留在我的世界,接受他給予我的一切寬厚與縱容,享受他持劍為我徵下的名譽與奢華,甚至是……讓他微笑著看我立後納妃,坐擁三千後宮。我想著他一定是離不開我的。在十幾年前他無聲離開後的那幾個月裡,我都堅持認為不出幾天他便會回來,回來對我說他喜歡我,不會再離開。”
“可是他沒有啊。我恐懼著不想承認他是真的離開了我,我發了瘋一般的想他,找他,也開始慢慢的…恨他。為什麼要離開我?不是喜歡我的嗎?不是為了我什麼都願意去做的嗎?我著了魔,丟下曾經迷戀不捨的一切,不斷找尋著這些問題的答案。眼下我終於找到了他,卻發現,那時讓他留在我的世界,承受我自以為是的喜歡與驕傲,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以前的我連死都不曾想過,得到他,短短几年的彈指一瞬。失去他,卻是碧落黃泉的忘川之隔。我們之間的牽絆,是我自己……親手摺斷。”
低緩的聲音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我靜靜聽完,看他一頭白髮在陽光下泛出扎眼的光。
心裡一聲嘆,我淡淡開口:“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說著,拿出臨走前在禁閣裡拿的東西,遠遠扔到他面前。
“師傅還說,來世,莫再相遇。”
男人渾身一震,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空洞,像是沒有了靈魂。
那一幅畫,師傅坐在池邊,雙腳探進池水裡,看著我們輕淺的笑。
這裡,早已物是人非。
我轉身,緩步離開。
(2010,05。16)
第六章 小滿………芒種
御書房裡,只有兩個人。
身作皇袍的青年氣宇軒昂站在我面前:“裴公子和父皇可見過了?”不等我開口,又說:“逝秋叔,我在很小的時候見過幾次,記憶裡是個溫和少言的人。當年皇爺爺病逝,父皇十三歲登基,是逝秋叔拿著劍為他保下了這萬里如畫江山,讓他君臨天下世人景仰。這些父皇都看著,卻沒有真正的看到心裡去。”
“父皇喜歡逝秋叔,也喜歡享受逝秋叔給予他的理所當然和驕傲。九五之尊,他太過得意忘形了。他不知道這世上,相互喜歡並不足以代表能永遠相伴攜手白頭。傷狠了,終究會咬咬牙,扭頭就走。往後的日子裡就算再難過,卻不是有誰是離開了某人而活不了的。以前的父皇沒能看懂,等他終於找到了,痛徹心扉一夜白頭,卻是連後悔的資格都沒有。”
這樣說著,青年揹著手看我,表情很怪異:“這樣的人,自找的。若換成了我,我的天下不容人染指,我喜歡的人也會牢牢抓在手裡。要是我喜歡的人不放心我登這九重龍椅,那這浩瀚的天下,我負了就是。裴公子,你說,是不是這樣的道理?”
御書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