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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紅星明暗,羊脂玉是溫潤的,淡淡吸一口,一縷嫋嫋溢位唇角,也像畫夢,一口氣,浮雲散。那點笑便又爬上來,今夜過了,明天雲崖還是雲崖,怎麼都走不到一路的人,自然終於形同陌路。

邢耘遲遲睡不去,星火煙霧便遲遲地陪。次日醒來是急急叩門聲,初兒進來就行了個大禮,歡喜道:“給公子道喜!公子大喜了!”

邢耘心思不在一時不得反應,片刻回過味來,驀然怔住。

倌人大喜只有離館,李牧年清早派人送來五萬兩黃金,已經為雲崖公子贖了身。

五萬兩黃金不啻於天價,何況出價的是揚州知府!明白人都知道李大人背後是誰,邢耘十年不離館,無非礙著裡面這一層。如今肯出這樣的大手筆,親派車馬來接,又有誰不感嘆雲崖好命,沈浮飄零終於得成正果。

李牧年這麼做,邢耘也無話可說。封砌許過許多話,真為他贖身未嘗不是不可能。以贖身為由去掉一個知道太多的卒子,未嘗也不是不可能。畢竟已經過了十年,鼎盛如公子云崖,亦有色衰不得意的將來。與其等一個聰明人自危自保,不如賞他一個風光。花在枝頭時,凋零亦惹春風秋雨;若被摘走置於瓶桌,哪怕一枝獨秀,再也招惹不到煙波。

邢耘明白這個理,此去福禍難料,道憂愁,不若談笑。照規矩洗漱更了衣,換上一件蘇繡白鶴舞陽長袍,血玉束腰,依舊美冠華服,絲毫看不出從良人的收斂。“共此時”亦掛彩放炮慶他高飛,沿河花樓的倌人娘子都過來表一番賀,送上各人的餞別禮物,飲酒歡送,未嘗不帶幾分驚奇幾分妒忌幾分期心。

因為車馬在外面等,各種慶祝只持續到午後,時間雖短,熱鬧卻足。話別一場,邢耘留初兒另外囑咐幾句,末了上車。館裡人送到橋頭,已是不能再跟了,揮淚作別。

邢耘掀開車窗簾子,倌人離館規矩不能回頭,留戀煙花不吉利,他卻是無所謂的。這一片秦河煙籠葬送了多少鮮活生命,年年見蔥秀的人兒送進來,卻不見後巷破席子裹走的屍。來了,是浮雲,去了,也是煙。薄涼人性莫過於此,而此地,不過人世縮影。

慢慢展開手中那把扇,看一眼又合上。歡也如此,悲也如此,還來也好。沒了牽掛,雲崖便永遠只是雲崖了。

馬車駛到李家別院,李牧年並沒有露面。住了一天,次日又有車來,接了邢耘離開。邢耘心忖封砌的意思,既然撤了他這個眼線,李牧年的地方自然也不是他能待的。

車行半日,在驛站休息,之後車繼續往東走,卻有一頂小轎另外抬了邢耘往西。如是再替換一次,次日中午繞回金陵,一方宅邸從小門進去,停轎請邢耘下來。

這地方邢耘雖未來過,也知道這個方向多是富商藏嬌的私家。費這番工夫掩人耳目把他弄來弄去,不知封砌打什麼主意?要滅口早下手了,莫非真有心把他當作外室?實在好笑。

宅院沒有多少人,看著倒是訓練有素的,接下他沒有一句多餘的話。邢耘進屋去看,屋子無非尋常人家裝飾,傢俱擺設簡單質樸,幾幅書畫頗為典雅。主房連著一軒書室,酸枝木橫架上放滿了文集。邢耘一一看過去,信手抽了一本《李義山詩集》,翻閱兩頁,又換一本《漱玉詞》。

封砌不露面,邢耘倒也樂得清閒,白日看書,晚夕調了琴絃獨奏一曲。軒室靜香,書墨絃音,十年未曾有過這樣的平淡,好像當初書院,假期無人漫過的日子。近前無人不需要再討好誰,絃音竟也帶上幾分真情。

紅燭映映,子夜歌歌,月寒一聲深殿磬,驟彈曲破音繁並。流光斜照,華堂霜落,一聲冰泉流鶯澀,豈是風情少,其如塵事多。

邢耘笑,不知風情塵事是何情何事。邢耘停了琴絃,茶煙氳氳,那人便在煙霧繚繞中。

邢耘止不住怔忡。眼前好似一個荒誕的夢,人也似,眉也似,容顏亦似,綽影亦似。只是忽然發覺忽然出現,鏡花水月一樣不真實。

“景初?”

“是子承。”

“你……”

“貓兒。”

“……世子。原來是您贖走我。”

“何必一味生疏?你說我喝的酒一樣,你彈的琴看的書,何嘗不是一樣的。”

邢耘遲遲笑,“世子不聞‘江月年年望相似’。”

敬修說:“人再變,總有一些改變不了。那日你故意激我要我走,我明白,自然也有辦法讓你回來。”

“李牧年是康王的人。”

“也不能不給賢王府幾分顏面。”

“你這樣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