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馬,在寂寂風聲中靜立,兵刃寒光銀亮刺目,盡是雄壯。
抬眼遠望,利城縱橫交錯的街巷裡人群排布,無處空巷。
秦王轉過身,身形挺拔凜然如同山岩,俊眉利目,五官硬朗,堅定冷峭。
他看著蕭縱,什麼也沒有說,在高高的秦王府門臺前,整個利城見證之下,屈膝俯身,跪了下去,繡著銀蟒祥雲的玄色王服隨勢輕翻,寬大的下襬鋪展石階,巨蟒穿雲俯首。
蕭縱看著面前屈跪的高大身影,不見面容,只有一道寬厚巋然強勢不減的背影。他的身後,軍甲民眾齊齊拜倒,是西北十六州徹底的臣服。
“秦王。”蕭縱輕輕喚了一聲。
秦王應聲緩緩抬起頭,堅毅的面容,五官若鬼斧鑿刻,冷峻精湛,狹長的眼猶如三尺青鋒,銳利似芒,一如經年久別,當日金殿重逢。
昔日他曾顧慮重重,以為強臣悍王,如劍懸頭頂,行走冰層,以為他是他最大的患。壓抑了少年的記憶,不敢信,不能信。
蕭縱定定地看著秦王。
但是,如今,他已不需要再將過往深埋,故作陌路,相望不相識,不必躊躇防備心有所慮滿懷忌憚,他看著他的眼,不再看到自己如履薄冰,身陷絕境。
他以為的患,平叛王,定諸侯,終為他所倚。
“秦王。”蕭縱輕喃,向著腳邊的人伸出了手。
秦王握住遞到面前修長精緻的手,緊緊包於掌下,站起身,看著蕭縱許久,“這是註定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這是註定的,從他忍不住決定上京的那一刻開始,這樣的結果,他就應該明瞭。
他曾經以為一個成了王的人,都會有一顆問鼎帝座的野心,一個心向睥睨蒼生的王,不應該停止逐鹿天下的征服。
只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擺在他面前的是個死局。
除非他退。
總要有人低頭,才能不再糾纏在局裡固步不前,才能讓他和他走出困境。他只要他的十四朝他邁出一小步,讓他知道他的選擇和放棄有所回報,那麼,剩下家國天下的距離,半信與深信的距離,全部由他來跨越。
他註定是要折去他的征服,成全他的家國天下。
蒼生螻蟻,睥睨天下,他體會不到。
多年以前,第一次伸向他的那隻手,註定了他這一輩子的俯首稱臣。
第五十六章 番外 韓溯 與人無關
大雨傾天,枝搖葉飛。入了六月,暑氣攀升,連著幾日天氣沉悶,午後終於悶出一場急驟暴雨。
竹亭敞閣,石案清酒,蒲團作席。
上一回聖駕未有傳旨突然駕臨到他府中,站在他身後,他正是在這處亭子裡,恣意擊弦。
眼下他坐在相同的位置,滿杯清酒如鏡,怔然回過神來,手邊桌案上擺著當日同一張烏木古琴,他卻發現自己坐了多時,只是坐著,聽外面嘩嘩的雨聲如同那一日他指下錚錚的絃音,擊在自己心上,什麼也不曾想。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把自己歸於平靜。真正的平靜。
也許是到了這個時候,一切終以結果攤開,擺在了他面前,已不容置疑。
也許是他不必再為了一個一直懸在心中的疑問,糾纏在是繼續逼問天子還是視而不見之間徘徊掙扎,也不必再因為每一次忍不住的追問之後,又為天子不知道會給他怎樣的答案而面似無謂實則心緒忐忑,更不必再虛懷著那些許微末的幻想,年過而立卻如同十七八的少年郎,寧可拋卻理性,選擇盲目地自欺欺人。
紛擾種種,揣測種種,今後,通通不必再有。
驚雷在半空裡陣陣翻滾,潮溼勁風呼呼搖著竹亭外高矮錯落的草木,雨勢茫茫如注,地面水花四濺。四下裡只這一片落雨嘈雜聲,喧譁入耳。
有些事情他早有感知,到底是要面對,不可迴避。
片刻之前,驛站快馬傳來了天子手諭,聖駕不日將從利城啟程返回京師。
天子,要回來了。
因為西北並無造亂之勢。這是大周朝的福祉,天下百姓的幸運,他既為臣子便該慶幸,可他也明白這意味著什麼。
當日赴秦地,送駕分別之時天子曾堅決作下兩月之期的安排,倘若聖駕一去兩個月之後仍沒有任何返京的音訊,就要他依照手中所持的詔書行事。
兩個月的期限屈指便可到,西北之行已經過去了不少時日,從離京那天算來,今天是第四十八天,那詔書的內容他不用看大約也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