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莫斐這才發現議事堂內沒有下人,沒有點燈。卓不群一個人坐在御案前的石階上,如同江湖莽夫一樣大開著雙腿,雙肘置於膝上,頭與手,都往下直垂。
他剛剛還在揍人,為什麼卻像被人揍了一樣渾身上下都被籠罩在悽風慘雨之中?
莫斐試探著往前走了兩步,腳下忽然踢到了一個東西。他蹲□去摸了摸,才發現是一份奏摺。
滿地的奏摺。
莫斐緩緩直起身子,心中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皇上,屋裡這麼黑,還是讓在下把燈燭點燃吧。”莫斐輕柔說道。
卓不群那邊依然不言,不動,一不小心,還以為是一尊雕刻得十分精美的塑像。
莫斐自作主張地走到一側,點燃了柱上的銅雀宮燈。再一回頭,頓時嚇得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只因方才一直不動的卓不群此刻居然抬起頭來,眼睛漠然地望著這邊。
但他只是看著,過了一炷香的功夫,也只是看著。
莫斐強振精神,輕笑道:“這屋裡怎麼跟狂風過境似的?還是讓在下為皇上收拾一下吧。”
說罷,他便低□子,一份一份地撿奏摺。而這個時候,一個十分陰冷的聲音自前方響起。
“你自稱在下有多久了?”
莫斐心中一跳,抬頭笑道:“怎麼?皇上不喜歡?還是說,自稱奴婢更合適?”
卓不群淡淡看了他一眼,緩緩開口道:“朕是覺得,既然你身為奴籍,就應該自稱為奴啊……莫斐。”
莫斐。
莫斐忽然覺得全身骨頭都像被抽掉似的無力之極。他原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他和裘衝的奸(蟹)情事發,要被皇上興師問罪——而今才知道,這個打算還不是最壞的。
但奇怪的是,最初地驚惶之後他反而鎮靜下來,就好像一潭子亂糟糟的水終於有了一個方向,朝著一頭流了。
他站起身來,坦然道:“原來皇上已經知道了。”
卓不群微微偏了一下頭,用一種奇怪的語氣道:“誰讓你站起來的?又是誰許你說話的?”
莫斐身子一震,這才想起這位正主兒的怪癖來,連忙撲通一聲跪下,五體投地。“莫斐已成死罪,請皇上許莫斐將最後一句話說完!”
卓不群搖搖頭:“還是不懂規矩啊。朕不讓你說,你根本一個字都不該說。而你現在如此大膽,全都是因為朕縱容所故!!!”
卓不群忽然站起身來,將一個摺子劈頭蓋臉砸在莫斐頭上。
“你自己看看,看看摺子裡都寫了些什麼!是不是把你們的老底兒都揭穿了!”
莫斐顫抖著雙手拾起奏摺來,翻開的第一行字,就看見了兩個人的名字:“柏常在為福王奸細,意圖謀反。”
莫斐關上摺子。第一句話就已經很夠了。
而卓不群此刻則焦躁地在一片狼藉中走來走去,話越說越快,越來越毒。
“朕……屢破規矩,就縱容出你這麼個混賬東西……”
(我為你寧負天下人,我為你許下白頭約。)
“就你這麼個刺客、娼妓、千人踩萬人踏的東西,也想混在朕身邊所謂誅暴君揚正義?你有沒有掂量過自己有幾斤幾兩?你們那群所謂義黨都掂量過嗎?!明明就是些烏合之眾,批了張人皮就以為是人了,根本豬狗不如!朕羞於與汝為敵!”
(我唯一的一次真心,竟給了一個想殺我的人。)
“你以為朕真的查不出你們嗎?朕是不想查,朕不想……身邊連一個信任的人都沒有……”
(而想奪我天下的,居然是我最信任的兄弟。)
“而我一次次告訴自己,再信任這一次吧,就這一次……卻縱容出你們這一窩亂臣賊子……”
卓不群忽然轉身,一把抽出身後供著的寶劍,只見寒光一閃,龍案一角砰的砸落在地!
“回去告訴你家主子!卓不群堂堂正正坐在這個朝堂上等他來反!他最好把招數使漂亮了,莫要讓朕失望!朕這個天下不怕人來搶!等你們這群跳樑小醜都一個個蹦躂夠了,才會知道我華夏正溯究竟何在!”
莫斐忽然抬起頭來,穩穩說道:“我不走。”
“你不走?”卓不群兩眼濃黑,幾步走過來一把抓住莫斐的領口道,“你不走,難道等在這裡讓朕颳了你?!”
“我要留在這裡,你贏了,我是死,你輸了,我也是死。”
卓不群一提衣襟,兩個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