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還是遠遠地,但已能望見京城。
相比中南城而言,京城更大更華美是必然的。看得見青灰城牆與雲集的華蓋,聽得見喧擾的人聲,這裡便是一國之都了。
俞立刀的馬在車隊前得得地走著。這匹馬是來自西域大宛的良駒,高大健壯的它正因為背上的人撫摩鬃毛的舒適而愉快地打著響鼻。
摸它的人是梵修逸。他正感受著手掌中馬鬃微糙的刺癢,而他身後的俞立刀則輕掌著他的腰。
「坐好!雖然它似乎很喜歡你摸它,但這匹馬有著西域的野蠻血骨,你要防止它做些突然的舉動。」
「它會把我甩下去嗎?」梵修逸轉頭問俞立刀,臉上有因興奮而升起的淡淡的笑,這讓他表現出一種猶如稚童的純真。
「不、不會。」俞立刀好下容易才讓自己的目光從梵修逸瞼上轉移。「只要我在,它即便想那麼幹,也不會有機會那麼做。」
又何止是馬而已?俞立刀在心裡略略感慨。素來什麼也捆弊不住的他,終於還是為梵修逸作繭自縛了。別說是馬,哪怕是人,若是想要傷害梵修逸,一定要先能過他這一關才成。說來是可笑的,自從他明白了自個兒對梵修逸是怎麼回事兒,他就覺得自己沉淪得好像掉進流沙裡的旅人。
他在意梵修逸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而只要每在意一次,就會更在意。這彷彿是在已落進流沙裡的他身上丟了一塊塊的鉛條子,讓他不斷不斷地陷得更深。
從一開始的心不甘情不願,什麼時候開始轉成了心甘情願,又什麼時候變成了為他心潮起伏澎湃得連自己也無法理解?他想自己是完了,心就這麼落在了叫梵修逸的男子身上,對俞一刀這俠客之名實是可笑,但對俞立刀這個人……卻是看見梵修逸,就會覺得有一種自內心升騰而起的愉悅。
爹親叮囑過了,宮廷不是個純粹的地方,不若江湖那般地分明,也隱藏著諸多宮外人難以明瞭的陰暗。眼看就快進京入宮,他不知未來將會如何,但他已打定了主意,任何人要傷了梵修逸是不成的,他會保護他,因著他想保護他,這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便彷彿是已經早註定在命運之中的事了。
梵修逸看著俞立刀,後者發現他關切的目光,便笑了一笑,隨後收緊了些扶在他腰上的手。
梵修逸覺得臉上一熱,轉了頭,默默地摸著馬鬃,手指撥弄著那些粗粗的黑色毛髮,但心思卻已不在那馬身上。
這一段日子,俞立刀對他很好。
約摸兩個月以來,他能感覺到他們之間和過去的不同。一開始上路時他對他是不管不顧的,甚而會帶怒地看著他,而到那次他染風寒,俞立刀親過他又裸身為他作暖爐之後,一切都漸漸改換了。他還是嘴壞,偶爾調侃他,但他做的和說的卻截然不同。
他會說:「小叔叔,你能不能乖一些,不要見什麼都吃像餓癆鬼。」
雖說實在是不中聽,但說這話的時候,他卻會把一桌裡肉最嫩的部分挾到他碗裡。
他也會講:「做男人,以你的身子來說是弱了些,要是半夜來個刺客,都無需用刀,說不定一手就擰了你的細脖子。」
可他卻會堅持要睡在他房裡,多是打地鋪。而在路過頻發盜賊的縣城時,他則會坐在他床邊守護,一夜無眠。
更不用提,他會像現在讓他乘馬這樣滿足他的好奇心。其實,他總在他身後保護著他不是嗎?
他就是這樣,說著聽來傷人的話,但做的卻是最溫柔的事,這讓他在漸漸瞭解俞立刀之餘不由得開始懷疑他第一次親他時給他的那個理由。
因為他像女人嗎,以他口是心非的一貫作風,這理由後面,應當隱菇著些不一樣的心思。
跨下的馬忽地顛簸,打斷了他的思路,也讓俞立刀一把將他按入懷抱,強而有力的臂膀環著他的身子,帶來強健而激烈的感受,他喘息起來,同時也聽到俞立刀在他耳後沉聲說話。
「安心,前面來了馬隊,不論怎樣,有我在,你就會沒事。」
梵厘逸只覺得俞立刀的話,一字字地彷彿敲在他心上,發出露動全身的聲響,讓他瞼上心裡都漲漲的熱。
他輕輕地掙扎,不想讓自己太熱,他努力要擺脫這種讓他無法正常思考的局面。但俞立刀又哪裡是這麼容易反抗的?面對內力深厚的他,自己的小小掙扎實在是勞而無功的了。
於是,他只好向前看去。果然像俞立刀說的,有馬隊迎面而來,而隊伍中間有一匹以金色織錦披覆的雪白駿馬。
「漠雪……來的是三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