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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周承元說道:“難道要我告訴他,他原是南館趕出來的小倌,現在則是以色侍人的小廝?”

周寒笑道:“只聞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如今還沒新人,東家就趁此良機把自己撇個一乾二淨,也是這世態炎涼裡的常情。”

周承元臉上漲成了豬肝色,怒道:“撇乾淨有什麼不好,難不成要我──”他猛地閉嘴沒有說出後面的話,皺著眉頭急匆匆地走了。

他不是厭煩了,而是害怕。從走水那刻到凝脂睜眼,他才記起了呼吸,也記起了小時候那隻怎麼也不肯展開身體甦醒過來的小刺蝟。

與其到時候哭得撕心裂肺,不如開始的時候就聰明地選擇不要餵養。每多看一刻,沒多花一分心力,以後的痛苦似乎就像利滾利一樣無限漲大。凝脂的生命過於柔弱,病災彷彿讓花朵枯萎的黑色小飛蟲,而凝脂則像一株任其肆虐的花。他不想承擔那份傷心,寧可從此以後再也不賞玩那株符合心意的話。

萬山回到自己屋裡的時候,兩個少年正鬼鬼祟祟的湊在一起咬耳朵。周福看見萬山,立刻閉緊了嘴巴。另一個少年卻理直氣壯地說道:“怕他做什麼,他還放了一把火呢!我不過是放些巴豆罷了。”

萬山不吭聲,躬身坐到床上。

四叔瘋了。

像個貪玩的孩子一樣,四叔在大火過後的廢墟上四處爬。他認真地從灰下扒出那些還沒有燒得破碎的書頁,捧在手裡,呵呵大笑。一面嚷嚷著寶貝寶貝,一面把邊緣都黑焦的碎紙揣進懷裡。粉塵夾雜在花白的頭髮中間,粘在臉上、手上、衣服上。那個嚴肅、善良的長輩再也回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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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山看著心酸。若要認真抵償所犯的罪過,四叔死上幾十次恐怕都不夠。可是,他已經瘋成了這樣,再跟他一一清算又有什麼用?死者不能復生,失去的東西永不再。

周福看萬山呆呆坐在床上沒有言語,就放了心,問少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說說,就是幾本舊書,有什麼好的?也值得掙來搶去的?”

少年挑眉看向周福,說道:“什麼舊書?你以為是街上賣的黃曆!那是有名的清源書院的刻本,紙好、墨好、字好,更難得的是敢錄他人不敢言的東西。殿本還有其他有名的私刻本,在這不媚俗的一面都比不上清源書院。只是現在這些真才德沒有,假道學滿肚的大老爺們,像搶元寶似地搶清源書院的本子。還真以為這乾淨的書藏得多了就能掩了他們的汙穢不成?”

周福沒想到會引出少年的長篇大論,暗歎一聲倒黴。萬山望過來,疲憊地說道:“你父親──”

少年跳起來,冷哼一聲,拉著周福出了門。

萬山聽著門!的一聲撞上,心裡苦澀地想:“你若是肯放下仇恨,我願意變賣家產,一半補給你,一半──無雙那樣的潔淨一個人,必是不肯收了。”

萬山又愣了一會兒,突然看見周福才衝進來說道:“二掌櫃,不好了,出人命了。”萬山心頭湧上不詳的感覺,想站卻又站不起來,只能聽著周福接著說道:“我剛到樓下,就聽見有人給爺報信,說,說您的四叔過世了──”

萬山用手扶著床頭站起來,一雙腿直髮軟。周福趕忙過來扶著他,說道:“爺說,要跟您一起到萬府看看。”

萬山渾渾噩噩來到樓下,周承元已經吩咐下人備好了馬車。他看見萬山,立刻拉住他,上了門口的馬車。一路上馬車顛簸得厲害。可萬山眼前的景色卻彷彿停滯在聽到噩耗之前,四叔仍在廢墟上像兒童一樣爬著──

周承元嘆口氣,說道:“你叔叔的事,你知道多少?”

萬山垂著頭,說道:“無雙和趙溫樹大人的事,都聽說了一些。”

周承元問道:“那錢家村呢?”

“錢家村?”

“嗯,袁先生一家和錢家村關係匪淺。錢家村在袁無雙祖父那一代就很出名。村中處處是印書的小作坊。一半以上的男丁都是作坊裡的工匠。袁無雙的祖父愛書成痴,痛恨這些小作坊裡的書粗製濫造,就在這村中出銀建了一家書館。雖然仍是僱傭這村裡的男丁,卻專門請了京城著名書局的師傅來傳授技藝。時間長了,這村裡的工藝竟然比京城的印書館還高明許多。”

錢家村感恩袁家,和袁無雙父親的交情也極佳。十年前,他父親入獄後,親友都袖手旁觀,唯有錢家村砸鍋賣鐵也要為他申冤。可你叔叔害怕事情鬧大,就誣陷錢家村印過不少反書。”

萬山聽到這裡,渾身禁不住戰慄起來。他雙眼發紅,牢牢盯著周承元,似乎要從